墓室有鬼(一)

1盗墓人
  横穿科尔沁草原的斡南河与迤逦而行的额伦河在罕山南麓交汇,甩了一个大大的弯,又向南滔滔而行。
  罕山山势陡峭,面南背北,绵延千里,就像一个巨人伸出的两个长长手臂,把两条大河拥抱在怀中。罕山南麓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沃野千里,水草丰美。优越的地理位置,丰富的物产,从古至今,草原上的部落、诸侯都把目光盯在这里,这里成了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战斗不计其数。其实,真正能拥有这里的也只有长年奔流不息的斡南河与额伦河,那些部落拥有这里的日子屈指可数,短则几年、几十年,长则上百年,你方唱罢我登场,如同走马灯。不过,也留下许多美好的传说。
  蒙古人死后都实行天葬。随着与外界的接触,再加上身份特殊,部落首领死后,往往实行土葬。几百年来,沿河两岸留下数不胜数的陵墓。首领在世时,树敌太多,怕死后仇家掘尸盗墓,于是陵墓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埋得深之又深,地面上根本没有任何标志。即使这样,那些即将奄奄一息的部落首领仍不放心,在生命弥留之际,他们想到的不是部落如何壮大,牧民如何过上安居稳定的生活,而是怕仇家、盗墓人找到陵墓,于是,花费大量的财力、物力、人力造虚陵、虚墓。
  结果怎样呢,陵墓的主人活着时戎马倥偬,出生入死,效力沙场,即使死后,他们的灵魂仍不能安息,频繁的盗墓行为又让他们再次面临着一次次殊死搏斗。主人虽然死了,可他事先已经预知了身后事,早已排兵布阵,布下天罗地网,给盗墓者当头一击,其精彩程度绝不亚于活着时一场精心动魄的战斗。
  盗墓之事层出不穷,屡禁不止,屡见不鲜。
  
  额伦河两岸分布着十几个牧点。
  现代牧民过上了定居的生活。不过,到了夏季,牧民们还是喜欢赶着牛羊,拉上全部家当,择水草而居。
  木里图是个小牧点,只有七八个蒙古包。
  “走啊,”赤术招呼表哥林不几,“道老杜回来了!”
  道老杜是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人物。他的牛羊不多,也不是最勤劳的牧民,一年里很少能看见他的影子,可他却是最富裕的牧民,总能看见他把最先进的家用电器、生活用品搬进蒙古包。后来,有人知道了其中的秘密。原来,他是靠盗墓发家致富的,只要手头紧了,他一出手就能换回大把大把的钞票,换台汽车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道老杜是这一带响当当的盗墓人。
  道老杜做事向来低调,绝不张扬,以牧民身份做掩护,背后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最初并没有人怀疑他,日子久了,大家才发现他还另有一手。
  最近几年风声紧,道老杜收手不干了。
  道老杜就是这样一个人,能进能退。风声一过,他又开始活动了。道老杜这一活动不要紧,有些牧民就坐不住了,眼巴巴盯着他。道老杜是何许人物,行踪诡秘,来无影,去无踪,连家里人都无从知晓他的行踪。不过,一个人一旦成了大家的目标,纵使他有天大的本领,也逃不出大家的视线。
  好在道老杜是个很大度的人,他也不避嫌,你喜欢干,敢于冒险,敢于钻令人窒息的陵墓,你就跟着他干,他绝亏不了你,他喝香的,你就吃辣的;他吃肉,你就跟着喝肉汤。道老杜每次出行,身边总跟着一些人,这些人里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不过,这次道老杜却一反常态,出走一个多月,没有带任何人。
  道老杜从来没出走过这么长时间,这本来就值得怀疑;再加上身边没有任何人,更让人怀疑。
  他一出现,他那个很大的蒙古包也显得很小了。
  林不几是第一次看见道老杜。
  道老杜外表不俗,有仙风道骨之气,细高个儿,头发花白,两道剑眉,双眼有神,一缕山羊胡,银亮雪白。
  “大叔,你回来了。我们给你接风!”
  说话的是猎人烟灯吐。这几年上面禁猎,烟灯吐空有一身手艺,无法施展,把他憋坏了。烟灯吐也一改过去的傲慢态度,想方设法接近道老杜。道老杜有这个好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绝不冷落了你。
  “好啊,别站着!”道老杜热情地招呼大家,“都坐下,我们一起喝。”
  蒙古人热情好客,更喜欢畅饮。
  蒙古包里坐了一地人。
  道老杜三杯酒下肚,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众人一看他这表情,知道他有话要说,乖乖地放下手中的杯子。
  果然,道老杜开口了,文绉绉的,“这次,我出去一个月,收获很大。”
  蒙古包里一下安静下来,众人很怕漏掉半个字,竖着两个耳朵。离道老杜远的,唯恐听不清,把脖子伸成了长颈鹿。
  道老杜举起杯子,杯子却是空的。烟灯吐眼疾手快,马上斟满。道老杜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烟灯吐心里美滋滋的。
  道老杜呷了一口酒,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我收获很大。”
  众人屏息凝视,可道老杜迟迟不往下说。众人眼巴巴地望着,恨不得立刻撬开道老杜的嘴,让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像自来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可眼下,别说撬道老杜的嘴了,就是放屁都怕影响了他的情绪。

  道老杜不看众人,继续呷了一口酒。
  众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终于有人沉不住气,长长地喘了口气。就这一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麻烦制造者,目光里是一种厌恶加不满。
  “沿着……河……”
  “啪”,林不几脚底下发出一声脆响。就因为这一声,众人没有听清至关重要的内容。烟灯吐恼羞成怒,“腾”地站起身,一把拎起林不几,像老鹰擒小鸡,把他扔出了蒙古包。
  蒙古包里又恢复了平静。
  道老杜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蒙古包外,仍一脸和颜悦色。
  烟灯吐怕刚才的举动坏了道老杜的兴致,满脸陪笑,“大叔,你接着说!”
  道老杜收回目光。
  “这次我发现了一个大陵墓,”道老杜并没有接着刚才的话茬说,“这个陵墓是某个部落首领的陵墓,里面陪葬了大量文物,够我们这些人三代都吃不完,喝不完!”
  道老杜说完,用手比划了一下。众人目光极其虔诚,随着他的手势旋转,仿佛他的手势就是出土的文物。手势毕竟是手势,不如文物解渴;或是胜过文物,一心要占为己有。有人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硕大的喉结上下滑动多个来回。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大叔,那陵墓在什么地方?”
  这一问不要紧,众人憋了众多问题终于喷涌而出。
  “对!陵墓在什么地方?”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用多长时间能到?”
  “我们要做什么准备?”
  ……
  众人兴奋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仿佛他们已经来到了陵墓,那些价值不菲的文物唾手可得。
  有人还算清醒――烟灯吐。烟灯吐眯缝着小三角眼,上上下下打量着道老杜,尽管道老杜的话很诱人,却没有至关重要的内容,不说出陵墓确切的地址,等于没说。烟灯吐一抬头,发现道老杜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烟灯吐激灵一下醒了,伸手示意,“大家别嚷嚷了,听大叔说。”
  道老杜嘿嘿一乐,“沿着额伦河向上游走,在一个叫卓……”
  “大家回去做准备吧,”烟灯吐一口打断了道老杜的话,“明天早晨,我们就出发!”
  众人一愣,奇怪地看着烟灯吐。再一听他的话,众人的怀疑立刻烟消云散,纷纷起身离开了蒙古包。
  道老灶冲烟灯吐微微一笑,烟灯吐也回报了一笑,两人的表情讳莫如深。
  烟灯吐转身离开了道老杜的蒙古包。
  这一切,都被躲在蒙古包外的林不几看见了。  
  林不几是被一阵急促的喊声惊醒的。
  表弟赤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才缓过一口气,“道……道……道老杜失踪了!”
  “道……”林不几忽然想起昨天的一幕,他一骨碌爬起来,向道老杜的蒙古包跑去。
  蒙古包里一片狼藉,从留下的痕迹看,是打斗留下的。蒙古包里没有道老杜。
  “是谁发现的?”烟灯吐阴沉着脸。
  “听说今天去陵墓,我就早早来了。走进蒙古包,就是眼前的情景,却没有道老杜。”高林屯说。
  烟灯吐双眉紧锁,咬着牙花,拳头捏得嘎吧嘎吧直响。
  “有人绑架了道老杜!”烟灯吐一字一句地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这样一说,提醒了我,昨天,确实有几个陌生的面孔。”高林屯回忆说,“莫非是他们干的。”
  “很有可能!”烟灯吐咬牙切齿地说,“他们绑架了道老杜,就是断了我们的财路!抄家伙,走!”
  “我们不能放过他们!”
  “我们把道老杜抢回来!”
  “道老杜是我们的!”
  ……
  清晨的草原失去了原有的平静。 《婆婆故事http://www.guipp.com/》
  
  2火拼
  道老杜被绑架的消息很快得到证实。昨天,他的家人都回了定居点,只有他孤身一人。当时,蒙古包里就有陌生面孔,大家也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很有可能是那几个陌生面孔听到这个消息,连夜绑架了道老杜。他们想独吞。
  “上马!”高林屯大吼一声,飞身上马。
  “慢着!”猎人烟灯吐以首领的身份自居。他晃了晃那杆双筒猎枪,乌黑的枪身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道老杜是我们的财神爷,不管任何人,只要发现有关道老杜的消息都要通知大家,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烟灯吐挑衅地看着众人,“另外,不能伤了道老杜的一根寒毛,否则的话……”
  “别啰嗦了,再耽搁下去,道老杜是人是鬼就难说了。”高林屯一驱马,首当其冲跑出牧点。

  几十匹马如一阵旋风冲出了牧点。
  “表哥,我们怎么办?”赤术焦急地问林不几。
  “先跟上去再说。”
  “正合我意,没准我们会有意外收获呢!”赤术兴奋地说。
  林不几撇撇嘴。
  出了牧点没走多远,众人发现地上有一行马蹄印:马蹄印很零乱,分不清个数,大概是慌乱中留下的。零乱的马蹄印一直延伸向额伦河上游。
  很明显,几个陌生面孔绑架道老杜后,直接去陵墓了。
  几十匹马风驰电掣般地疾驶着,可跑出十多里后,马蹄印消失了――消失在额伦河里。
  “对方怕我们追来,有意甩掉我们!”高林屯大声说道,“只要我们顺着马蹄印追下去,会很快追上对方的。”
  “我们的目标太大了,万一对方把道老杜藏起来,我们可就无从下手了。”猎人烟灯吐犹豫地说。
  “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高林屯双膝一磕马肚,第一个下了河。
  马蹄消失的地方,河水虽然很急,但不深,只到马的膝盖。
  众人一看高林屯过了河,纷纷驱马下河。
  烟灯吐一看没有控制住局势,只好也乖乖地下河。
  众人上了岸,大吃一惊:如约出现的马蹄印并没有伸向额伦河上游,而是沿着额伦河下游逶迤而行。
  猎人烟灯吐一看,喜出望外,“这是对方耍的花招,我们追!”
  几十匹马追风赶月般向下游疾驰。足足跑出一个时辰,仍没见人影。
  高林屯开始怀疑,从时间上推断,以他们的速度会很快追上那伙人,可跑出这么远了,却没有看见对方的影子。他怀疑这是对方耍的一个阴谋,他们根本没有去下游。这样一来,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远,那些宝物也离他们越来越远,没准儿会竹篮子打水,两头白忙活。
  想到这儿,高林屯想制止住众人。
  此时,众人就像一辆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的汽车,在猎人烟灯吐的带领下,正策马加鞭疾驰。要想让“这辆车”停下来,必须让烟灯吐停下来。想到烟灯吐,高林屯脑袋都大了一圈,烟灯吐仗着高大魁梧,身上有些功夫,再加上一把黑洞洞的猎枪,刚愎自用,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高林屯想一走了之,可他知道,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即使找到了道老杜,两人也无法挖开那座陵墓。
  高林屯看着从他身边匆匆而过的身影,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蠢货”。眼下,只有说服了猎人烟灯吐,才能控制整个队伍。
  高林屯驱马向烟灯吐追去。
  烟灯吐坐下的大青马是匹好马,奔跑起来,看不见四蹄着地,只见四个白蹄连成一条直线,远远地把众人甩在后面。
  高林屯使劲驱赶着马。他的马是草原上很一般的马,肚大,腿粗,适合干力气活,根本不适合长时间奔跑。这一追不要紧,两人的距离是越拉越远。
  高林屯急了,抓住从身边飞驰而过的一匹马,没等主人明白怎么一回事,他飞身上马,打马而去。
  高林屯的马鞭上下翻飞,“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这匹马也玩起命来,终于追上了烟灯吐。高林屯来到近前,一探身抓住了烟灯吐的马缰绳。只听“咕咚”一声,高林屯的坐下马一头栽倒在地,气绝而亡。
  眼前的情景,烟灯吐看得清清楚楚,把他吓了一跳。不过,一看是高林屯,他脸上露出得意神情。
  “我们不能再这样追下去了!”高林屯怒目而视,“这明显是对方耍的花招,以此迷惑我们!”
  烟灯吐指着地上的马蹄印,不慌不忙地说:“我观察过,这里的马蹄印与刚才的马蹄印是同一伙人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高林屯一口回绝了他,“如果道老杜不在这伙人手里呢?”
  烟灯吐心里“咯噔”一下,想不到高林屯也怀疑了。
  “你不要忘了,牧点周围根本没有出现大量马蹄印。从这一点来说,道老杜很有可能是被这伙人绑架的。”烟灯吐老练地说,“不要忘了,我是猎人!这方面的事,我经历过的,比你看到的还要多!”
  “你……”高林屯气得无话可说。
  烟灯吐一提缰绳,又要走,高林屯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他的马缰绳。
  “对方是冲陵墓而来的,我们不如去那里等他们!”
  烟灯吐心里又“咯噔”一下,他当时之所以匆匆打断道老杜的话,就是不让道老杜说出陵墓的具体位置。其实,道老杜也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两人心知肚明,彼此心照不宣。当时,如果道老杜不说出来,大家会一直追问下去,那样麻烦就大了,他这一转移话题,及时转移了大家的视线,也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道理很简单,按照人人参与都有份的原则,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参与的人越少越好,他们的利益才能最大化,毕竟肉少狼多。可突然失踪的道老杜一下子打乱了烟灯吐的计划。
  烟灯吐比谁都着急!

  眼下最要紧的任务是找到道老杜。可找到道老杜又能怎么样呢?能轻易甩掉这些人吗?这些人还不跟他玩命啊,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找到道老杜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甩掉这些人,尤其是难缠的高林屯。趁早甩掉这些人,他才能最快找到道老杜。
  没有别的好办法,只有顺着这行马蹄印,一直跑下去,最终消耗掉这些人的耐性。
  想到这儿,烟灯吐一踹马肚,马蹿了出去。
  “烟灯吐,你这个混蛋!”高林屯歇斯底里地吼道。
  高林屯放过烟灯吐,要拦下众人,哪知这些人跟烟灯吐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烟灯吐走,他们也走;烟灯吐停,他们也停。
  高林屯气得顿足捶胸。
  高林屯恍然大悟,道老杜要说出地址时,是烟灯吐打断了道老杜的话,看来,他知道那个地址。这就不难理解,众人为什么一味地追随着烟灯吐。高林屯直捶自己的脑袋,看来,他是草原上最不开窍的人,众人都明白的道理,只有他还稀里糊涂的。
  高林屯追悔莫及,与别人合乘一匹马追了上去。
  整整跑了一天,那行马蹄印也到了尽头――前面就是两河汇合之处。离着很远,就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
  众人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一天算白忙活了,不是离道老杜越来越近,而是离道老杜越来越远。众人绷紧的神经突然松懈,整个人也瘫倒了,“咕咚”,“咕咚”……人困马乏,纷纷倒地。
  烟灯吐一筹莫展,跑了整整一天,愣是没甩掉一个人。
  “草原上的猎人,这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高林屯挑衅地看着烟灯吐。
  烟灯吐两眼出神地望着前方,这一定是个阴谋,可他明明知道这是个阴谋,还要带着这些人徒劳地追下去。
  他不知,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已拉开了帷幕。
  “其实,你知道那个陵墓的位置。”高林屯阴笑地看着烟灯吐,“你没有把我们带向那里,而是让我们离得越来越远。”
  “胡说!”烟灯吐狠狠瞪了高林屯一眼。
  高林屯向旁边的人一使眼色,两个年轻人一起扑向烟灯吐,牢牢地控制住了他。
  烟灯吐万万没有想到,他会遭到众人的绑架。
  “如果你说出陵墓的位置,我们会放了你!”
  “我根本不知道!”
  “你知道!”高林屯笑了,“当时你的表现,连傻瓜都看出来了,你是有意不让道老杜说出来。”
  烟灯吐紧张地看了一眼高林屯,目光无意落在地上,那杆双筒猎枪就在他脚下。他双臂一晃,使出全身的力气,一下甩开两人,一猫腰,猎枪就到了手里。
  “我说过,我不知道!”猎枪到了手里,烟灯吐的口气就强硬多了,“我得找道老杜。找不到道老杜,我也没有办法!”
  “你根本没有说实话!”
  “你有愧于猎人的称号!”
  ……
  众人纷纷指责烟灯吐。
  烟灯吐不敢怠慢,黑洞洞的枪口始终瞄准目标。
  “我们不能放过他,必须让他把话说出来!”高林屯指挥着众人,团团包围了烟灯吐。
  烟灯吐突然调转枪口,直指高林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有种的,向这儿开枪!”高林屯指着脑门,向前迈了一步,只听“砰”的一声,一股刺鼻的硝烟味弥漫了草原。
  
  3花古拉
  子弹擦着高林屯的头皮飞了过去。
  高林屯吓得面如土色,瘫倒在地。
  众人也大惊失色。
  烟灯吐仍高度戒备,黑洞洞的枪口随时对准目标。
  众人一看,烟灯吐动真格的了,丑恶的嘴脸昭然若揭,众人纷纷调转马头。
  “烟灯吐,你有种!”高林屯扔下这句话,一溜烟消失了。
  众人一走,烟灯吐长长出了口气,手一松,猎枪掉在地上,由于过度紧张,浑身都湿透了。
  只有三个人原地没动,烟灯吐的弟弟、林不几和赤术。
  烟灯吐恢复了平静,好奇地打量着林不几和赤术,“你们为什么没有走?”
  “我们不走,我们跟着你!”赤术不愧是草原长大的少年,发生火拼之事,竟毫无惧色。
  “我们对盗墓只是感到好奇。”林不几说明原因,“不喜欢那些文物!”
  经历了刚才的事,烟灯吐收敛了许多,再说,寻找道老杜也好,盗墓也好,都需要人手。何况两人是小孩子,是极容易打发的。这样一想,烟灯吐同意了两人的要求,“好吧!”
  几个人度过了无眠之夜。天刚蒙蒙亮,就上路了。
  高林屯说得对,如果对方劫持了道老杜,无非是冲着陵墓而来的,只要在陵墓守株待兔,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烟灯吐决定抄近路,直达目的地。
  他们并没有沿着额伦河走,而是向翰南河上游走去。

  赤术不解地看着烟灯吐,又把目光转向林不几,冲他眨眨眼。
  “一会儿你就会明白了。”林不几追了上去。
  翰南河九曲十八弯,随着地势改变着流向。前面不远处,两河相邻比较近。
  一眨眼的工夫,几个人跑出了罕山怀抱,平原渐渐远去,丘陵时隐时现。
  其实,烟灯吐沿着翰南河走,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要防着高林屯。他知道,高林屯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没准儿,他们也正向额伦河上游疾驰。这样一来,就避免了与高林屯正面接触,没准儿还能赶在他们前面。
  路越来越难走,地势起起伏伏。马也跑不起来。
  赤术拉住林不几,指了指烟灯吐的背影,“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他这是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林不几的话模棱两可,他提醒赤术,“哎,我们别说悄悄话了,以免让人家生疑。“
  赤术一抬头,果然,烟灯吐正观察他们呢。
  跑了大半天,兜了个大大的圈子,他们终于来到两河相距最近之处。远远望去,一马平川的草原上,突然间多了一条明晃晃的带子。
  “它终于出现了!”烟灯吐欣喜地说。
  林不几冲赤术眨眨眼,赤术忽然明白了林不几的意思。两人会意一笑。
  几个人沿着额伦河向上游走去。
  额伦河上游人迹罕至,草势茂盛,跑上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到处是蓝天、白云、碧草……
  他们没有心情欣赏美景。
  因为水流湍急,他们始终沿着额伦河左岸行走。
  林不几一抬头,隐隐约约看见对岸出现一支马队,正向他们这里飞奔而来,看他们的阵势,就像发现了猎物。
  “有人!”林不几失声喊了出来。
  烟灯吐如同惊弓之鸟,一把抓过猎枪,紧张地看着林不几,“人呢?”
  林不几指了指对岸。
  烟灯吐匆匆扫了一眼,他发现来者不善,慌忙对三个人说:“隐蔽。”
  几个人还没有藏好,就听见从对岸传来叫嚣声,他们驱赶着马相继下了河。走到河中央,又停下来了,痛痛快快地洗起澡来。
  都是陌生的面孔。不过,不是高林屯他们,烟灯吐心里轻松了许多。
  五个人玩够了,上了岸。他们一边整理行装,一边说着话,由于离得远,听不清楚。他们商量了一阵,飞身上马,向烟灯吐他们这里走来。
  烟灯吐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走在马队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大哥,这里好像有人!”
  几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紧张地盯着这伙人。
  “这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人来呢?莫非……”被称做大哥的人打住,“我们分头寻找。”
  “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出声。”烟灯吐叮嘱三个人。
  领头的人一眼发现了趴在地上的烟灯吐,嘲笑道,“草原上的男人从来都是站着的,哪怕他面对着敌人的枪口。”
  烟灯吐脸色通红,尴尬地笑了。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喂,兄弟,哪个牧点的,跑到这里干什么?”来人大大咧咧地自我介绍,“我叫花古拉。”
  “我们的羊群走失了。”烟灯吐抢先答道,“我们是找羊群的。”
  花古拉看看烟灯吐,转向另外四个人,又回头看看他们的马,才点点头,大概相信了烟灯吐的话。
  “你们是否看到一群走失的羊?”烟灯吐趁机问道。
  “我们确实看到了走失的羊群,但它们都有主人。”花古拉放声大笑。
  他的同伙放肆大笑。
  被对方当众羞辱,烟灯吐只能忍气吞声,脸上再次出现尴尬表情。
  林不几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几个人,他们脸膛赤红,肤色黝黑,身上的肌肉像石头蛋子,看装束他们长年在野外劳动。再看他们的马,是草原上清一色的好马,马鞍上挂着大包小包。
  林不几眼前一亮,每个马鞍上都有小型铁锹、镐头之类的工具。林不几心里当时就画了个圈儿:难道这是一伙盗墓人?”
  “不瞒老兄说,你们的一群羊能值几个钱。”花古拉口气狂傲,“如果跟着我们干,不出半个月,我保你有十支羊群。”
  “你们是……”烟灯吐也看出花古拉他们打扮特殊,试探着问。
  “老祖宗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财宝,只要我们勤快些,动动手,就有花不完的钱。”花古拉拍着胸脯说,“实不相瞒,我们专门盗墓。”
  “盗墓是违法的。”烟灯吐突然说道。
  花古拉一愣,随后仰头哈哈大笑。
  “草原上有一句话,胆大的雄鹰翱翔蓝天。”他拍了拍烟灯吐的肩膀,“像老兄你,只能趴在地上。”
  烟灯吐彻底放松了警惕,别看花古拉长得高大魁梧,但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他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探一探他们的底细。现在,花古拉向他敞开了心扉,按理,他也应该把心里的秘密告诉对方,不过,烟灯吐还是多了一个心眼。

  经过一番交谈,彼此感兴趣的话越来越多,双方都放松了警惕。
  看看天色已晚,花古拉他们就地安营扎寨,烟灯吐虚情假意地要走,硬是被花古拉他们劝住了。
  花古拉他们长年在野外作业,吃的、喝的一应俱全。几个男人开怀畅饮。
  酒足饭饱,几个男人倒头就睡。
  花古拉特慷慨,分给烟灯吐他们两个帐篷。
  烟灯吐和他的弟弟已是烂醉如泥,钻进帐篷里就再也没有出来。
  林不几和赤术只能在草地上露宿。
  草原昼夜温差大。到了夜里,凉气袭人。
  林不几根本没有睡意,出来已经两天了,至今没有道老杜的消息。现在,又突然冒出一支盗墓队伍。他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从对面传来说话声。声音很小,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清。
  林不几看了看,是花古拉的帐篷,说话的应该是花古拉和他的同伙。这么晚了,他们会说什么呢?
  林不几悄悄摸向帐篷。
  “大哥,你真相信他们的话?”说话的人尽量压低声音。
  “鬼才相信。”是花古拉的声音,“这里荒无人烟,羊群怎么会跑到这里呢?”
  “可从他们的装束来看,确实像普通的牧民。”
  “我们也像普通的牧民。”
  帐篷里传来两人得意的笑声。
  “到底是不是,明天就知晓了。”花古拉自信地说。
  “明天……”
  这时,帐篷一动,从里面钻出一个人,东张西望,仔细听了一会,确信人都睡了,才直起身,向其他帐篷走去。他蹑手蹑脚,身子轻得像一只猫,挨个看过每个帐篷之后,又返身回到帐篷。
  借着月光,林不几看得清清楚楚,刚才的人是花古拉。
  林不几心里一动,别看花古拉表面大大咧咧的,什么事都不在乎,可他粗中有细,警惕性非常高,至今,他对烟灯吐仍有怀疑。这种人最难防,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人们往往被他的表面现象所迷惑。
  花古拉刚钻进帐篷,林不几又向前移动,突然,林不几明显感觉有人走了过来,他惊出一身冷汗,一动不敢动,佯装睡着了。
  
  4白骨
  出现的是赤术。林不几虚惊一场。
  天放亮了,花古拉与烟灯吐分手告别。
  “兄弟,如果你想加入我们的队伍,就来找我。”花古拉一副大老板表情,“在草原上,提到我的名字,连天上的雄鹰都认识。”
  花古拉说完,带领着同伙消失在远处的丘陵里。
  “哥,我们怎么办?”弟弟问烟灯吐。
  “当然是跟着他了!”烟灯吐不假思索地说。
  林不几心里一惊,烟灯吐轻易就中了花古拉的计。
  “我们不能跟着花古拉!”林不几脱口而出。
  烟灯吐猛地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着林不几,目光里闪过一丝警惕。
  “如果这是个陷阱呢?”林不几话题一转,“不如我们去陵墓,在那里以逸待劳。”
  烟灯吐心里“咯噔”一下,连小小年纪的林不几都知道这个道理。现在不知有多少人盯上了陵墓。再看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他的表现是如此的沉着与冷静,口气是异常的坚定与果敢,这些都不应该是他这个年龄所能表现出来的。烟灯吐心里忽悠一下,莫非……
  烟灯吐一改刚才的严厉口吻,笑呵呵地说:“可我们并不知道陵墓的具体位置。”
  “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林不几咧嘴一笑,“你应该尽早赶在他们前面,而不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烟灯吐勃然大怒,一伸手抓住林不几的脖领子,手上一用力,林不几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说,你是不是高林屯派来的奸细?!”烟灯吐咬牙切齿地吼道。
  林不几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好歹不知,我哥哥是替你着想。”赤术扑向烟灯吐,“再说,我哥哥是城里人,刚来这里几天,根本就不认识高林屯……”
  赤术对烟灯吐又是踢又是咬。
  烟灯吐的弟弟不干了,一把抓住赤术,像老鹰叼小鸡,把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赤术浑身疼痛难忍,半天没爬起来。
  烟灯吐看林不几脸色青紫,才松手。
  烟灯吐用鼻子哼一声,飞身上马,去追花古拉。
  林不几一看烟灯吐要走,也飞身上马,却被赤术拉住,“哥,你还没有受够?”
  林不几愣了一下,“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赤术怪怪地看着表哥,表哥的话有道理,不过,危险不是要降临到别人身上吗,也不是是降临到他的头上。表哥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林不几已经走出很远了,赤术来不及多想,打马追了上去。
  林不几和赤术爬上丘陵时,烟灯吐的身影越来越小。
  “按理说,花古拉不会走得这么快。”赤术自言自语。

  “所以他的话更值得怀疑。”林不几说道,“毫无疑问,烟灯吐已经中计,他正按照花古拉的计划一步步走向陷阱。”
  “这个蠢货!”赤术骂了一句,他忽然想起什么,“表哥,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这是个圈套呢?”
  林不几把夜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赤术。
  “我也感到奇怪:按理说,盗墓人是不愿意把秘密告诉他人的,花古拉的举动有悖于常理。难道他轻易相信了烟灯吐的话,认为烟灯吐只是普通的牧民?”
  林不几没有顺着他的话茬说:“有悖于常理的还有道老杜。”
  “道老杜?”赤术审视着林不几,“难道他也值得怀疑?”
  “如果按你所说,道老杜根本不可能把这个秘密告诉牧点的人,但他却大张旗鼓地宣讲;第二,既然他对牧点的人讲了,那么,他还有可能对其他人讲。”林不几拍拍头,“再有,道老杜失踪的蹊跷,给我感觉他是……”
  “表哥,烟灯吐不见了!”赤术打断了林不几的话。
  
  烟灯吐恨不得一下就追上花古拉。当他们翻过山丘时,并没有发现花古拉的影子。眼前是一马平川的草原。草原的西北方向是连绵起伏的罕山余脉,一眼望不到边。
  两人直奔罕山而去,很快进入了罕山。
  罕山太大了,去什么地方寻找花古拉他们。
  地上有一行新鲜的马蹄印,大概是花古拉他们留下的。
  烟灯吐和弟弟沿着马蹄印寻找,不大一会儿工夫,他们就进入了一个山坳。山坳很大,四周是群峰,有两个山口通向外面。
  烟灯吐一抬头,看见远处有几匹马,马上的人很像花古拉他们。烟灯吐轻轻喘了口气,这下他可以放心了,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追上去,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走出没有几步,他又调转马头向山坳外走去。
  “哥。”弟弟叫住了烟灯吐。
  烟灯吐顺着弟弟手指的方向一看,心怦怦直跳,眼前是一座古墓。时间久远,再加上风吹日晒,古墓已经坍塌了。顺着洞口往里看,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烟灯吐做出一个奇怪举动,迅速看了远处一眼,几匹马不见了。他又匆匆扫了一下四周,确信没有人,才对弟弟说:“我们下去看看!”
  “我们连必要的工具都没有。”牧点的人对盗墓早已是耳濡目染,大人小孩都知道盗墓知识。
  “等找到工具就晚了!”烟灯吐迫不及待地说。
  现在,他不担心后面的林不几和赤术,而是担心花古拉他们。如果他们杀个回马枪,什么都晚了。
  两人手搬肩扛,终于看清了古墓的真面目。古墓很大,一个见方墓坑。墓坑四周有三道石门,从石门可以通向里面。石门又厚又重,很难打开。不过,有一道石门已经塌了,从那里可以钻进去。从外表看,古墓主人是个有身份的人士。再看看这里的地形,面南背北,一副帝王之相。以此推断,古墓的主人应该是部落首领,或者诸侯一类的人物。
  烟灯吐两人心花怒放。
  要想钻进古墓,就要先跳进墓坑里,然后由半开的石门钻进古墓里。
  “把马隐藏好。”烟灯吐吩咐弟弟。
  弟弟还没有走远,烟灯吐已经等不及了,纵身跳进墓坑。
  “啊!”烟灯吐脚刚挨到墓坑,就发出一声尖叫。与此同时,与他仅隔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也发出一声尖叫。大概尖叫声太刺耳了,或者说两人太恐惧了,彼此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尖叫。
  烟灯吐双脚刚踩到墓坑,就感到脚底下突然裂开了一条缝,整个人伴随着尘土、碎石一起掉了下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醒了,胸口隐隐作痛。原来,是尘土、碎石埋在身上。清理掉身上的尘土,他手撑地,准备站起来。这时,他手摸到滑滑的、很有硬度的东西,烟灯吐心里一阵惊喜,如果因祸得福,还是值的。
  他低头一看,差点吓晕过去,不远处,就是一具白骨。他的手正摸在一截大腿骨上!烟灯吐“嗷”的一声站了起来,恐惧地看着四周。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魂飞魄散。在这个不大的墓坑里,至少有五六具白骨。白骨的姿势千奇百怪,或站,或卧,或撕咬在一起,还有两具白骨紧紧地抱在一起,除非敲碎了才能把他们分开。
  烟灯吐脸色煞白,嘴唇发青,身子一直抖个不停,作为猎人,他还从没看见过这么残酷的情景。
  四周死一般的静。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烟灯吐才渐渐冷静下来。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什么文物、陪葬品都见鬼去吧,命最要紧。
  这个墓坑就像一口深井,坑壁光滑,如打磨过一般,没有外人的帮助根本出不去。
  现在,烟灯吐明白了,这里为什么出现这么多具白骨,很明显,那些白骨也像他一样误以为这是什么古墓,奋不顾身跳进古墓,哪知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名副其实的陷阱。跳进古墓的人,再也没有出来,最终发生了互相残杀的丑剧――这都是鬼迷心窍的结果。
  烟灯吐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后背嗖嗖地冒凉风,脚底冒凉气,整个人再次瘫倒。很不幸,他倒在一具白骨上,吓得就像弹簧一样猛地跳了起来,身子一直抖个不停。

  由于过度惊吓,烟灯吐忘了呼救,忘了外面还有弟弟。
  其实,弟弟也遭遇了同样的灾难。弟弟的表现糟糕极了,至今还昏睡着。
  
  林不几和赤术远远就听到呼救声。他们顺着声音找到墓坑。当他们一眼认出非人非鬼的烟灯吐时,也大吃一惊,半天缓不过神来。
  “快快快,把我拉上去。”烟灯吐认出他们两人,声不是声地喊道。看两人没有反应,他语无伦次地喊道,“把我救出去,这里的宝贝都是你们的。”
  这个时候,烟灯吐还没忘了这个茬。
  墓坑太深了,两人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有成功。
  烟灯吐快虚脱了,不断地喊爹骂娘。林不几让他安静,保持体力,他骂得更凶了,诅咒林不几没有安好心,存心不想救他;又骂林不几小肚鸡肠,落井下石,明明是报复……人一到了这个时候,跟魔鬼不相上下。
  林不几和赤术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把马的缰绳接在一起,让烟灯吐抓住缰硬,两人在外面用力拉。
  哪知,烟灯吐体力严重透支,手脚无力,只能靠他俩。他俩毕竟是小孩子,烟灯吐人高马大,拉到一半,两人就气喘吁吁了。可又不敢松手,一松手,半途而废还好说,又怕伤着他。
  林不几匆匆扫了一眼,旁边有一块巨石。他眼前一亮,把绳子拴在巨石上,这样一鼓作气就能把烟灯吐拉上来。
  两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林不几一抬头,真是见鬼了,巨石竟然动了,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墓坑移动。
  赤术也看到了,两人呆呆地看着,大脑一片空白。
  “不好!”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同时扑向巨石。已经晚了,巨石快速移动着,滚向墓坑……
  两人如同木雕泥塑,呆呆地站在那里。
  一眨眼工夫,巨石不见了――滚落进墓坑。紧接着传来一声惨叫。随后,时间仿佛停止了。
  
  5疯狼
  林不几和赤术如梦初醒,疯了似的扑向墓坑,只见烟灯吐蜷缩在一角,表情僵硬,目光发直,呆若木鸡。谢天谢地,没有伤着人。
  原来,烟灯吐恢复体力,拽着绳子向上攀登。恰在这时,林不几和赤术把绳子拴在巨石上。巨石的位置恰好处在高冈下坡的位置,这一拽,它就动了。巨石一动,烟灯吐身子往下坠。他坠地,巨石也滚落进墓坑,擦着头皮飞了过去。多亏他处在墓坑的一角,躲过一劫,否则,整个人非被拍成肉饼不可。
  林不几和赤术使出吃奶的劲,才把烟灯吐弄出墓坑。
  烟灯吐爬上墓坑,已脱了人相。这时,他仍没有想起弟弟,经过两人提醒,才想起至今还没有弟弟的影子。
  三个人一边在山坳里寻找,一边喊着他的名字。
  这时,他们才有机会看清古墓的真面目,这里确实是一座古墓,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挖掘,已是千疮百孔。
  三人很快找到了烟灯吐弟弟,他也掉进很深的墓坑,其情景比烟灯吐还惨,整个人卡在那里,上,上不来,下,下不去。
  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上来。不幸的是,他的一条腿受伤了。
  烟灯吐很快恢复了常态,嘴里不停地叨咕着,“可惜,可惜……”不知是为来晚了,没有看到真正的古墓可惜,还是为经历了九死一生却空手而归感到可惜,抑或是为没有听从林不几的劝告,后悔不已。
  林不几没有想那么多,现在,他最关心的是,烟灯吐为什么鬼迷心窍地来这里?两人的遭遇是不是花古拉布下的陷阱?如果是这样,花古拉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不几一抬头,看见远处山口有一匹马,马上的人正观望着这里,他被发现了,立刻调转马头,消失在山外。
  从背影看,马上之人很像花古拉。
  林不几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嗥声。
  赤术反应特别快,“附近有狼。”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地,果然,一只狼出现在附近。这只狼就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谁也没有看清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草原人并不怕狼。
  狼很少主动攻击人和牲畜。看见人,尽量躲得远远的。
  这只狼的举动却有些奇怪,它见人不但没有躲,反倒向他们冲了过来。几个人一愣,还没弄明白狼的意图,狼已到了近前。它的目标特明确,直击烟灯吐。
  烟灯吐是猎人,打过的狼不计其数,对狼特别了解。可这只狼的举动,就让他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了。狼是高智商动物,思维和举动不亚于常人。狼处在危险情况下,往往出其不意,主动进攻人,这是虚晃一枪,让对方措手不及,然后趁慌乱之际,寻找机会逃跑。
  眼下这只狼就是采取了声东击西的办法。
  烟灯吐打了一辈子狼,这次,他完全想错了。这只狼并没有趁机逃跑,而是径直向他袭来。烟灯吐太大意了,毫无思想准备,连必要的应付性动作都没有,转身就跑。烟灯吐有损于猎人的形象,要知道很多猎人曾赤手空拳打死过狼,或比狼更凶猛的动物。
  事实证明,烟灯吐的举动是对的!
  烟灯吐本以为他这一转身,一跑,狼就放过他了,哪知,他又想错了。这只狼并没有放过他,而是全速追了上来。烟灯吐一看大事不好,不得不使出浑身力气,可两条腿的人怎么能跑过四条腿的狼呢?眨眼之间,狼已到了近前。

  烟灯吐毕竟是猎人,知道这样跑下去,根本不是狼的对手,狼会很快把他扑倒。他改变了奔跑路线,呈“S”型,这样能大大增加与狼的距离,也能避免被狼抓伤。
  烟灯吐想法是好的,可他没有想到,这只狼绝对是优秀的,只见狼四蹄腾空,两只前爪尽力前伸,后蹄蹬地,身子拉成一条直线,斜下里扑向烟灯吐。他很快发现,这种“S”型的奔跑方向简直是助狼一臂之力,不管他跑得多迅速,多卖力,都在狼的扑咬范围内。另外,这种奔跑,消耗了他大量体力。
  烟灯吐一看形势对自己不利,立刻改变方向,又跑起了直线。不管烟灯吐如何变化,狼始终是一个姿势,像一把锋利的刀随时刺向他,死死咬住烟灯吐不放。
  时间一长,烟灯吐的速度就慢下来了。
  烟灯吐的弟弟也想助哥哥一臂之力,可他瘸着一条腿,有力使不出。
  林不几常年生活在城市里,从来没见过这种情景,不知所措。
  赤术倒是很冷静,不断地用石头砸向狼,转移狼的视线。可这只狼就像见到了仇人,分外眼红,不把烟灯吐扑倒在地,它绝不善罢甘休。
  赤术见过很多狼,可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狼:这个季节,狼丰衣足食,毛色光滑,身体健壮。可眼前这只狼呢,戗毛戗刺,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两眼猩红,嘴上自始至终都挂着唾液。狼奔跑时,低垂着头,四肢着地不稳。
  赤术激灵一下醒了,怪不得它这样,这是条疯狼!疯狼的病菌一旦进入体内,轻则令人神志不清,精神错乱;重则会在几日内让人毙命。
  “这是疯狼,快跑!”赤术大声喊道。
  赤术不喊这话还好,一喊这话,烟灯吐方寸大乱。作为猎人,他知道疯狼的厉害,万一被咬,后果不堪设想。本来,烟灯吐就经历了一场劫难,再加上大半天的奔跑,体力渐渐不支,脚步踉跄。
  就在他一犹豫的工夫,疯狼猛地伸出大嘴,一口咬住烟灯吐的马靴,只听“哧啦”一声,马靴被狼撕开了。
  烟灯吐腿一软,栽倒在地。人处在生死关口,往往会爆发出不可思议的举动,烟灯吐手脚并用,身体腾空而起,躲过狼的致命一击。烟灯吐落地,又是一路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烟灯吐的弟弟一听是疯狼,受伤的腿立刻疼痛难忍,“咕咚”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呻吟不止。这是突受惊吓的结果。
  大概烟灯吐吓坏了,或者是疲于奔命,他竟然围着弟弟奔跑。他这一举动,把弟弟吓得脸色铁青,连呼吸都没了。
  也怪了,疯狼只要稍稍改变一下方向,烟灯吐的弟弟非死即伤。可疯狼围着烟灯吐的弟弟不知跑了多少圈,愣是连看都不看一眼,仿佛只有烟灯吐才是美味可口的佳肴。这真不愧是一只疯狼。
  林不几和赤术干着急,使不上劲。疯狼太危险了,必须一击命中,否则,它会伤害所有的人。采用什么办法呢?
  林不几眼前一亮,他的目光落在那杆双筒猎枪上。可两人根本不会使用猎枪,再说,狼离烟灯吐那么近,狼没倒下,没准烟灯吐先倒下了。
  “枪……枪……枪……”林不几急中生智,冲烟灯吐喊道。
  现在,烟灯吐一心想着甩掉疯狼,根本听不到林不几说什么。
  林不几一伸手抓到猎枪,举了起来,他本以为这样一来,烟灯吐能明白他的意思。此时,烟灯吐就像拉磨的驴,被蒙上双眼,除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林不几看得清清楚楚,再不阻止疯狼的行为,烟灯吐随时都有倒地的可能。
  大概烟灯吐终于明白林不几的意思了,他使出吃奶的劲,奔到林不几身边。疯狼比他反应还快,一个恶虎捕食,蹿了过来,迎头赶上烟灯吐。
  林不几看得真真切切,这是个千载难缝的机会,既能消灭狼,又不至于伤害到烟灯吐。可他不会用枪,如果……就在这时,只听“砰”一声巨响――枪响了,打中了疯狼的一条后腿,疯狼一头栽倒在地。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疯狼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调转矛头,向林不几扑来。
  枪响的同时,林不几手中的枪也脱手了,从天而落的枪恰好砸在狼头上,狼身子一趔趄,林不几躲过致命一击。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没有这一砸,疯狼就扑倒了林不几。
  疯狼又站了起来,表情非常恐怖。两只又红又大的眼珠向外凸着,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狼嘴张得大大的,满嘴的白沫子,红红的舌头耷拉得老长。
  疯狼拼出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径直向林不几扑来,跑,已经来不及了;与之搏斗,更是赔本的买卖,弄不好血本无归。
  林不几身后就是一块巨石,他一闪身,躲到了巨石后面。
  疯狼瞄准林不几,张开血盆大口,猛力一咬,只听“咔嚓”一声,疯狼咬在巨石上,牙齿全部脱落。再看疯狼,倒地,气绝而亡。
  所有的人都长长出了口气。
  就在这时,四周群峰又回荡起狼嗥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下一章:《墓室有鬼(二)

1盗墓人
  横穿科尔沁草原的斡南河与迤逦而行的额伦河在罕山南麓交汇,甩了一个大大的弯,又向南滔滔而行。
  罕山山势陡峭,面南背北,绵延千里,就像一个巨人伸出的两个长长手臂,把两条大河拥抱在怀中。罕山南麓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沃野千里,水草丰美。优越的地理位置,丰富的物产,从古至今,草原上的部落、诸侯都把目光盯在这里,这里成了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战斗不计其数。其实,真正能拥有这里的也只有长年奔流不息的斡南河与额伦河,那些部落拥有这里的日子屈指可数,短则几年、几十年,长则上百年,你方唱罢我登场,如同走马灯。不过,也留下许多美好的传说。
  蒙古人死后都实行天葬。随着与外界的接触,再加上身份特殊,部落首领死后,往往实行土葬。几百年来,沿河两岸留下数不胜数的陵墓。首领在世时,树敌太多,怕死后仇家掘尸盗墓,于是陵墓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埋得深之又深,地面上根本没有任何标志。即使这样,那些即将奄奄一息的部落首领仍不放心,在生命弥留之际,他们想到的不是部落如何壮大,牧民如何过上安居稳定的生活,而是怕仇家、盗墓人找到陵墓,于是,花费大量的财力、物力、人力造虚陵、虚墓。
  结果怎样呢,陵墓的主人活着时戎马倥偬,出生入死,效力沙场,即使死后,他们的灵魂仍不能安息,频繁的盗墓行为又让他们再次面临着一次次殊死搏斗。主人虽然死了,可他事先已经预知了身后事,早已排兵布阵,布下天罗地网,给盗墓者当头一击,其精彩程度绝不亚于活着时一场精心动魄的战斗。
  盗墓之事层出不穷,屡禁不止,屡见不鲜。
  
  额伦河两岸分布着十几个牧点。
  现代牧民过上了定居的生活。不过,到了夏季,牧民们还是喜欢赶着牛羊,拉上全部家当,择水草而居。
  木里图是个小牧点,只有七八个蒙古包。
  “走啊,”赤术招呼表哥林不几,“道老杜回来了!”
  道老杜是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人物。他的牛羊不多,也不是最勤劳的牧民,一年里很少能看见他的影子,可他却是最富裕的牧民,总能看见他把最先进的家用电器、生活用品搬进蒙古包。后来,有人知道了其中的秘密。原来,他是靠盗墓发家致富的,只要手头紧了,他一出手就能换回大把大把的钞票,换台汽车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道老杜是这一带响当当的盗墓人。
  道老杜做事向来低调,绝不张扬,以牧民身份做掩护,背后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最初并没有人怀疑他,日子久了,大家才发现他还另有一手。
  最近几年风声紧,道老杜收手不干了。
  道老杜就是这样一个人,能进能退。风声一过,他又开始活动了。道老杜这一活动不要紧,有些牧民就坐不住了,眼巴巴盯着他。道老杜是何许人物,行踪诡秘,来无影,去无踪,连家里人都无从知晓他的行踪。不过,一个人一旦成了大家的目标,纵使他有天大的本领,也逃不出大家的视线。
  好在道老杜是个很大度的人,他也不避嫌,你喜欢干,敢于冒险,敢于钻令人窒息的陵墓,你就跟着他干,他绝亏不了你,他喝香的,你就吃辣的;他吃肉,你就跟着喝肉汤。道老杜每次出行,身边总跟着一些人,这些人里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不过,这次道老杜却一反常态,出走一个多月,没有带任何人。
  道老杜从来没出走过这么长时间,这本来就值得怀疑;再加上身边没有任何人,更让人怀疑。
  他一出现,他那个很大的蒙古包也显得很小了。
  林不几是第一次看见道老杜。
  道老杜外表不俗,有仙风道骨之气,细高个儿,头发花白,两道剑眉,双眼有神,一缕山羊胡,银亮雪白。
  “大叔,你回来了。我们给你接风!”
  说话的是猎人烟灯吐。这几年上面禁猎,烟灯吐空有一身手艺,无法施展,把他憋坏了。烟灯吐也一改过去的傲慢态度,想方设法接近道老杜。道老杜有这个好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绝不冷落了你。
  “好啊,别站着!”道老杜热情地招呼大家,“都坐下,我们一起喝。”
  蒙古人热情好客,更喜欢畅饮。
  蒙古包里坐了一地人。
  道老杜三杯酒下肚,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众人一看他这表情,知道他有话要说,乖乖地放下手中的杯子。
  果然,道老杜开口了,文绉绉的,“这次,我出去一个月,收获很大。”
  蒙古包里一下安静下来,众人很怕漏掉半个字,竖着两个耳朵。离道老杜远的,唯恐听不清,把脖子伸成了长颈鹿。
  道老杜举起杯子,杯子却是空的。烟灯吐眼疾手快,马上斟满。道老杜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烟灯吐心里美滋滋的。
  道老杜呷了一口酒,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我收获很大。”
  众人屏息凝视,可道老杜迟迟不往下说。众人眼巴巴地望着,恨不得立刻撬开道老杜的嘴,让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像自来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可眼下,别说撬道老杜的嘴了,就是放屁都怕影响了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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