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记事本


  
  (2004年4月21日)
  琪琪:姿君,你最近跟柏村联络过吗?
  姿君:有啊!上个月我才去了一趟台北,柏村怎么了?
  琪琪:嗯……
  姿君:琪琪,我们什么交情了,你直说没关系。
  琪琪:柏村他好像交新的女朋友了。
  姿君:不会吧!你看错啦!
  琪琪:阿姿,你先听我说,我上个礼拜六去逛衣蝶,看到柏村挽着一个女人的手在挑选女性内衣,而且很亲昵的模样。
  姿君:琪琪你一定看错啦!
  琪琪:就是这样,我还特别用我的手机偷拍了几张,你开一下信箱,我传给你,你自己看是不是?
  
  (2004年4月22日)
  姿君:柏村吗?
  柏村:啊!姿君,我好想你啊!
  姿君:柏村,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跟我说。
  柏村:……
  姿君:你交新女友了吗?
  柏村:姿君,我……
  嘟嘟嘟嘟……
  柏村:姿君,姿君……
  
  (2006年6月28日)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这个男人说话,我把它留给这个记事本的首页,作为纪念吧!我对感情的态度就是这样,从不眷恋,绝不犹豫,我把他的电话、信箱、住址全部断掉,没有再和他联络,也没有再让他有机会和我联络。
  结束这段近三年的恋情后,我对爱情不再憧憬,把精神全投入我的工作,我在一家电子公司担任秘书,负责接洽业务,做这份工作必须国英台日语都很溜,至于下班和假日,我就待在台南的小窝,瘫在沙发上,喝几杯微醺的酒,看着爱情肥皂剧度日,有时和大学的死党,还待在台南的思倩去压马路,或和在台北的琪琪聊天。
  一直到两年后,我接到琪琪寄来的红帖,上头的署名人写着“柏村―琪琪”谨上,才知道两年前照片中那个熟悉的背影原来是……但我依旧大大方方,盛装参加了他们的喜宴。敬酒时,我虚伪地堆着笑意,可是当我斜睨到思倩和琪琪的互动,我知道我被背叛了,一男二女,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
  因此我再也不相信爱情和友情,我把自己孤立起来,除了工作,我没有再和其他的人事物接触,单亲家庭的我在妈妈过世后,连亲戚也不想来往,我好像变成了独行侠,穿梭在灰白乏味的都市森林。
  然后我渐渐憎恨起自己,有好几次我张开双臂,望着底下灯火呢喃的古都,却总缺乏最后的勇气,我下定决心,我要改变自己,改变。
  我开始旅行,用下班之余策划,用假日付诸实行,一个人,一个背包,和一本笔记本,我幻想着哪一天我能出一本旅游书,但描绘风景太过于无聊,我想替书添点人性的悸动,每到一个地方,我就会找一个陌生人,跟他聊聊天,记下他们的故事。
  原本丧失多年和人沟通的技巧,就这样慢慢地苏醒稔熟了。
  然后我的日记本就从这儿开始记录。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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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5月12日)
  台中火车站的前方新建了一个广场,看来是在我离开的四年时间里建好的。妈妈住在这儿,这里是我的老家。我背着行李,夜色已经低垂,坐到广场前的一棵树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不知道是不是被我一身帅气所吸引,还是来向我乞讨的,静静地坐在我前方注视着我。
  姿君:弟弟,你有什么故事吗?
  弟弟:故事……故事……
  他看着我头上方的树枝,眼神突然豁然开朗,却带着一种惧怕和哀伤。
  弟弟:姐姐,很久很久以前,我妈妈晚上要去上班,就放我一个人待在家中,有一天晚上,我养的狗狗小黄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窗外一棵大树,忽而低鸣,忽而狂哮……然后……
  我仔细听着,他突然停住,我放下了笔,看着他迷离的眼神。
  弟弟:姐姐,有一个小女孩坐在好高好高的树枝上,脚一直荡啊荡……
  小女孩坐在好高好高的树枝上,脚一直荡啊荡……小孩子想吓我,我瞪着他,笑着看他。
  姿君:然后这个小女孩是不是慢慢转过头……
  小孩往后坐倒,大叫一声,较远处几点稀疏人影也不禁望向这儿来,小孩看着我没有五官的白色脸庞,然后我把面具取下来。
  姿君:老掉牙的怪事,吓不倒姐姐的。
  小孩拍拍胸口,舒缓好久才接着说,奇怪的是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哭。
  弟弟:姐姐不是的,她没有转头也没有出声,就一直坐在那儿,她的头发很长,盖住了她的脸,所以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姿君:然后呢?
  弟弟:小黄一直叫个不停,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怕,就用双手把它的嘴压合起来,不让它继续吵,结果小黄不停呻吟,似乎不叫会很难过,我一边压住它的嘴,一边看着那个小女孩,她还是没有转过头,只是脚不停地荡啊荡,我才发现她没穿鞋子。
  小孩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难过。
  弟弟:然后……然后……小黄突然不想叫了,我把手一松,它就倒了下来,后来就再也没有醒来了。
  小孩把自己的狗狗闷死了,我想伸手抚慰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肮脏的小孩有种厌恶感而停住了。
  姿君:狗狗不小心死了,那后来呢?
  他突然眼睛睁得好大好大,看着我大声说。
  弟弟:不是不小心,是我害死它的!

  为什么我看着他凌厉的眼神,我竟然有点畏怕,我起身要走,不想再和他交谈,又想到什么,从皮夹随手掏一张百元大钞扔在地上。
  我听错了吗?那个小孩在小声咕哝什么啊?
  弟弟:终于找到你了……
  我不认识他啊!我没有再多想什么,也许我长得和他的某个亲戚相像……买了到台南的火车票赶回台南,明儿还得上班。
  车子慢了十几分钟,台铁永远都是这样,然后一堆人在行车铃响间慌忙地想挤进门,我走向我的座位,这时裙摆却被人拉住,性骚扰?我下意识伸手去拉,却摸到一只小手,小手立刻抓住我不放,是个小女孩,一套连身红裙看起来是那么的老旧,她脸朝向我笑了笑。
  天啊!她是瞎子,但我在失态前压抑住惊叹声,我该做些什么,我看着她的车票座位,竟然刚好就在我旁边,微微一笑拉住她的手。
  座位被两个中年人占住了,我亮出两张车票,他们识相地起身。小女孩坐定后,从她的裙摆里掏出一张图画纸和一只蜡笔。
  画图,她竟然画起图来了,我一直看着她画图,为什么瞎眼的孩子可以……好像有很多道目光好奇地望向这儿。
  小女孩甜甜地望向我。
  妹妹:姐姐,你要听故事吗?
  姿君:好啊!那么妹妹你边画边说吧。
  女孩点了下头,手上的笔仍不停地动。
  妹妹:不知道我几岁时,妈妈常常不在家,我一个人好寂寞好害怕,这时总会有一个姐姐过来陪我,她还教我画画,那时候她握住我的小手,要我跟着她动,就这样过了好久,我就记住那种感觉了。
  我看着她的画,画得还算差强人意,但还是忍不住批评了一下。
  姿君:妹妹,那颗太阳,旁边可以加一些发亮的线条。
  妹妹:姐姐,那是月亮,又圆又大的月亮。
  月亮,升到日中的月亮,大半夜?我再细看一下她画的东西,一间破屋子,旁边一棵大树,树上有一个小女孩,脚正荡啊荡……我惊噫一声,旁边原本一些移开的目光又聚了过来。
  妹妹:姐姐,你怕吗?
  怕?为什么我要怕?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把她的纸和笔都收起来放到她裙摆里,不高兴地说。
  姿君:妹妹,你这样涂抹的刷刷声会吵到姐姐睡觉,你回家再画好不好?
  不知道是旅游的疲惫还是心神受到激荡,我没多久就沉沉睡去,睡梦中好像听到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声音,一直说着。
  男子:小姐,醒醒,不好意思。
  可是我好累好累,后来声音消失了。等我醒来时,台南也快到了,我侧头看着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沉沉睡去了。我轻轻唤醒她,她的眼皮没有张开,就像从未开封一样,她瞎很久了吧!我拉着她的手走向出口,递上两张车票,站务人员却用手拦住了我。
  站员:小姐,你别开我们玩笑好不好?我们工作也很累耶!
  玩笑,我开了什么玩笑?
  站员:这张票你自个留着吧!
  我接过站员手上的票,一看……“台北―台中,2004.08.10”我接过票的手是空的,小女孩呢?我往下一望,不见了,跑了,她逃票?不过算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损失,这张车票就夹在日记本里作回忆好了。
  这一天真的好长好长,让我用了这么多页来记载。
  半夜十二点的台南车站,我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可以写下的事,结果我竟然碰到了她。
  思倩:姿君!怎么?真的是你?
  是思倩,真的是她,四年了,四年没再见面,没再联络,她老了,脸上的妆画得很离谱难看。
  姿君:思倩,你怎么会在这儿?
  思倩:姿君,我真的没有想到还会再见到你,后来你搬家了,电话也改了,工作也换了,我都找不到你了。
  姿君:找不到又怎样,找到又能怎样?
  我还是忘不了四年前的背叛,她沉默了,呼应着这寂寥的夜,最后还是我先开口。
  姿君:思倩,琪琪和柏村他们都还好吧!
  思倩:姿君,对不起,我……
  姿君:算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
  好好的,真的吗?林姿君,真的吗?
  思倩:我以为你还跟柏村联络……
  姿君:没了,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思倩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沉吟什么……接着抬起头,那个脸色,很难看,和着她的妆,让我很不舒服。
  思倩:姿君,琪琪死了。
  死了?死了?我该高兴吗?我勉强装出一丝哀愁,就像那时在她喜宴里堆欢一样。
  姿君:怎么会这样子,什么时候的事?她身体一向不错的啊!
  思倩:她和……和柏村结婚没两年后就离婚了,那阵子我去看她,她整个人形体枯朽,就像没了元气,你知道那是哪儿吗?精神病院……然后……没多久院方就告诉我她自杀了。
  姿君:离婚?自杀?怎么会?
  思倩:她从她病房四楼跳下来,当场就死了。
  姿君: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自杀?
  思倩: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去台北看她的时候,她已经语无伦次,还一直嚷着……一直笑着说……姿君,下个轮到你了……
  姿君:她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是她负我还是我负她啊!真的是发神……
  我还是吞下最后一个字,这时我看着思倩,她似乎想到当时的景象还惊惶未定。
  姿君:算了,都过去了,思倩,你在等人吗?

  她嗫嚅了一下,说是要等她男友,可是刚刚那班车已经开走了,该出来的旅客也都走出来了,那么她还没等到……
  思倩:他也许是赶不上这班,坐下班吧!我再打电话给他好了。
  姿君:那不打扰你了,我明早还要上班,先走了。
  但我随即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转头。
  姿君:思倩,你能给我柏村的联络电话吗?
  她好像也在迟疑要不要告诉我,她停住了僵直的动作,然后翻出了手机储存薄,把号码告诉了我,我随手记在了记事本上。
  我渐渐走远,回头望着思倩,那有点走样的身材孤伶在冷酷的寒风中,电话似乎还没能打通,那班火车是末班车,我依稀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是造孽吗?大学时代风姿绰约的我们,现在竟然都过得不太顺利。我看了下手机,也许我该联络一下柏村,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在意起琪琪的那句话来……
  
  三
  
  (2009年5月18日)
  打了好多个电话总算接通了,他的声音变了,变得有些儿凄凉,也许是婚姻不顺遂,他还问了我好几次过得怎么样?
  怎么样?怎么样?陈柏村,再也不关你的事了。我说我想去琪琪的坟前上一炷香,再怎么说,六年虚伪的交情,该做个了结。我不想花太多篇幅去写上香的经过,反正从此以后,这本日记还有我的人生就彻底没有这个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载我到了他住的地方,为什么?我竟然也跟了上去,我到底还在眷恋什么,林姿君,你醒醒吧!四楼的套房,走进去,我却愣住了。
  小小的套房看起来却如此开阔,没有沙发、冰箱、书桌、床,柏村打了地铺,就连电视机也直接摆在地下,地板上散乱地放着也许是工作的文件,也许是一些书籍。
  柏村:惊讶吗?这就是我送琪琪去精神病院那一天房子的样子,两年来没怎么变。
  他坐倒在地下,双手抓着头,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柏村:姿君,你知道吗?琪琪瞒着我去堕贻……接着她像是怕被婴灵索命般,开始发神经,半夜不睡觉,硬要拿着手电筒和一把不知道从哪儿请来的桃花剑,上头插着一堆符咒,去查沙发底下、冰箱、衣柜、桌底有没有藏婴灵。
  我不敢置信,手放到唇边,看着柏村难过的神情。
  柏村:她越来越疯,把东西全部搬走,半夜还是不睡觉,闹得我身心俱疲,最后只好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可是你知道吗?还没结束,那个婴儿真的出现了,她来找我了……
  柏村看着我,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整张脸在扭曲变形,然后挣扎匍匐地爬向我,我不想再听,也不想再看这个可怕的场景,转身跑开了。
  
  (2009年5月26日)
  我又来台中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东西哽在我心头很不舒服,告诉我得再来一趟,不是旅游,而是来确定一件事。
  夜色上来了,有些事情不能大白天做。我租了一辆车,循着四年前遥远的记忆前进。在望高寮的山区绕啊绕,然后在车前灯照耀下,我看到了那幅画中的场景――长满蔓草的乱葬岗,旁边有一间破旧的石瓦屋,石瓦屋后方有一棵大槐树。
  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引导着我走向那栋破屋,我轻轻转动门把,锁着……用力一推,整个门轰隆隆后倒,还夹杂着尘土飞扬,月光从对面的窗口泻下来。
  老天!那个小男孩说的……我看到窗口外就是那棵大槐树,然后在很高的树梢上,一只松鼠迅速地消失,怎么这么像?但我不敢想太多,我没什么时间,我背起一个麻布袋,走出门外,突然被绊了一个小跤,我低下头一看,骨头……是骨头,我听到我的心跳噗噗通通,仿佛要跳出来,那个尺寸怎么那么刚好,但我再细看,是一只狗,是狗的尸骨,那是狗的头骨。我走出去,到了大槐树旁,想了下方向,停下了笔,然后挽起了袖子。
  
  (2009年7月22日)
  我觉得我对不起她,真的,我有时想想自己真的很混蛋,假如这是老天的安排,让我可以接着这样和她在一起,也许我该继续写下去,这样她会好过点吧!
  只是我不知道我该写什么,我不想出去旅行了,我觉得我的体力变得好差,前面写了这么多,这么多一个人的寂寞,我该写些什么呢?不知道,随便写好了,写写自己的心情故事,和这些年来想对她说的话。
  
  (2009年7月23日)
  不对,为什么有人在监视我,假如之前那个婴儿只是在梦中才出现的话,那这道目光太真实了,是女人的目光,一个我不熟悉的女人,她是谁?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她要监视我?可是我从没有去得罪任何人,我工作辞了,即使之前在职场也没有惹到谁,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他妈的!我该报警吗?
  
  (2009年7月26日)
  我的房间被闯空门了,太可恶了,趁我买干粮的时候进入我的房间,那个小偷想偷什么,我点收了一下东西,一样未少,果然,我猜得没错,他想偷我口袋中这本记事本,为什么?到底这个记事本藏着什么秘密,不就是一些旅游心得,还有记载一些不认识的人的访谈吗?除了最后那几页,到底那几页有什么问题吗?还是那张车票?
  我看了看那张车票,也许有什么珍藏的价值才保留着吧!不然还是有什么鬼,明天跑一趟铁路局好了,那个死小偷,一定也是他监视我的,不要被我碰到,管你是男是女,看我不好好扁你一顿,我就跟你姓。

  
  (2009年7月28日)
  到底几点啦!为什么我还没睡,是谁,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站在门外,一定是那个王八小偷,让我等到你了吧!这次别想逃!
  该拿什么呢!棒球棍好了……
  
  四
  
  (2009年7月29日)
  不知道为什么,晶晶今天一直吵着要我带她出去玩,我手牵着宛儿,背着晶晶走出门。没多久我们来到了一很美很美的山城,那儿的步道是石子迤逦着上去的,我想起来了,好久好久前,他也带我来过,是九份。
  可是偏偏晶晶不爱四处逛,硬要我跟着三位年轻女孩,我看着她们的窈窕背影,曾经我也有过的青春,一去不回。
  接着晶晶一直要我靠近最左边那个绑着蝴蝶结,穿着水蓝细肩带和素色白裙的女孩,女孩……我有权利这样叫她吧!我不想,我觉得这样好奇怪,素昧平生的人,给人家靠这么近,可是晶晶一直这样吵着。
  晶晶:再近一点,不然我听不到她的声音。
  宛儿也一直示意要我这么做,我违拗不过,又心疼她,就顺着她的意了。
  然后晶晶很高兴地说,那句话,好熟悉,好像我曾经在我的记事本上写过。
  晶晶:我终于找到你了……
  
  (2009年7月30日)
  我要跟你说一个秘密,想必你会吓一跳,就是你还记得吗?在六年前照那些照片的前几天,我曾经和你在一起,然后那几天我们发生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有一晚,我们两个都喝醉酒了,然后想着彼此狂欢一下,没有戴套子,对,你记得吗?不过那时我没有很在意,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更不太想去想那几天的事,结果我才发现,我竟然已经……
  不准停,把刚才那些话都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包括现在,对,就是这个样子,不要紧张,快结束了,手不要抖,不然字会不清楚。
  然后我一直犹豫,后来妈妈跟我说,毕竟是已成形的生命,这件事只有我和我妈妈知道,原本我想说这辈子我不会再谈恋爱,也不会再让男人碰我,这个孩子就算是老天可怜我,要留下来陪我的。
  我真的是这样想,可是当我看到小孩子的脸,我震惊了,太像了,简直就和你同一个模子。
  不准停,叫你不准停,没听到吗?一字不漏地写下来。
  我看到她的脸我就想到你,我受不了,那时我真的很想把她随便一丢,结果我妈妈阻止了我,妈妈怕婴儿影响我的工作,就把她留在台中,由她带,可是她跟你一样,不懂得感恩,累得和我相依为命的妈妈没有几个月就往生了。
  我还记得我在病榻前接过她时,我妈妈还忍着痛说。
  妈妈:姿君,孩子没有罪,答应妈,好好把小孩子带到大。
  我哭着答应,但当我妈妈闭上双眼时,我后悔了,为什么你害得我一生一世还不够,你留下的孽种还要害死我妈妈!
  出殡那天,我看着母亲下葬的地方,前方几百公尺处就是乱葬岗,就这一次了,我不能再三心二意,这不是一贯的我,当天晚上,我带着铲子。
  不准停,不准说话,没听到吗?写,你的工作就是写。
  然后她一直哭,一直哭,我看着她的脸,就是你的脸,整个心越来越厌烦,然后我用铲子往她脸上砸去。
  笔捡起来了吗?给你喘口气吧!好了吗?继续吧!
  然后她竟然死了,也许吧!我好像敲太大力了,把她的脸敲烂了,然后我把放在我口袋中的一张两年前的烂纸塞进她血烂的嘴里,我向她大喊。
  姿君:宛儿,你要怪就去怪这对奸夫淫妇吧!这是他们的喜帖。
  干吗一脸惊讶的表情?怎么了,宛儿取得不合你的意吗?
  其实我比你更惊讶,当我从思倩口中听到琪琪自杀,然后听到琪琪对我的诅咒,再看到发生在你身旁的一切,我才知道,才知道婴儿的潜能真是吓人……你也许不知道吧!琪琪有不孕症,她根本不可能怀孕,连受孕也不可能,她当初就是怕我跟你说,才一切玩阴的,喜帖寄来都要给我措手不及。
  放轻松,那张塞到嘴里的喜帖有你们的地址,看来你女儿很聪明啊!不过我始终不知道她怎么找上我的,自从我妈死后,我四年没踏上台中一步,我真的不知道她怎么导演这出戏的,她一直不告诉我,宛儿,你愿意告诉妈妈吗?
  宛儿,转过头让爸爸看看你的脸,我们全家快团圆了……
  
  五
  
  阿琴,飘飘,我不知道你们后来还有没有再看一次这本记事本,希望下一个看到的不是你们,这不是神经病写的,是死神,死神的召唤。
  我骗了你们好多东西,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现在是下午两点,等到太阳下山,它就会来找我了,我的时候也就到了。
  我想记下一些事情,可是我找不到地方可以写了,就写在这记事本好了,我的头好痛好痛,我只能把我还能记清楚的东西写下来。
  
  (2009年8月1日)
  就是今天了,早上你们来找我,我原本要装作不在家,但还是被你们闯进来了,你们劈头就问我这几天去了哪儿,晚上都不见人影。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就在我支支吾吾时,阿琴看到了放在我床边摊开的记事本,她拿起来看,接着飘飘也凑了上去。
  我那时六神无主,多么希望谁来给我点意见,就没有制止你们的行动,然后过了快一个小时,然后你们记得你们那时说了些什么吗?
  阿琴:拜托,大记者,原来这就是你脸色这么难看的原因喔!这是假的啦!那个神经病拿来吓人的啦!

  飘飘:我就说嘛!前面写得还有模有样,后面根本是唬人的,不过这两个名字,林姿君和陈柏村,好像听过。
  我想了一下,拖过一张椅子沉重又无力地坐下来,恢复了一下精神,用记者的口吻说出。
  小翠:那个叫林姿君的女性,三十二岁,今年5月27日被晨跑的民众发现陈尸在台中大肚山区,死者没有外伤,经鉴定是惊吓过度而亡,该女性深夜跑至郊区的意图警方猜不到,加上皮包可能被路过的混混偷走,只剩下身旁一本也不知道是不是死者的记事本,死者身份成了谜,警方还刻意把她惊吓过度的脸润饰后,画成图请电视台帮忙协寻。结果这位小姐也不知道是人际关系很差,还是图片失真,一直过了两个月才有一位自称是她前男友的人过来确定死者身份,也证明那本记事本是该死者笔迹,由于死者似乎没有亲人,就由那名男人把死者唯一剩下的记事本拿了回去。
  我喝了杯水,慢慢地说出让你们不敢相信的话。
  小翠:那本记事本就是你们手上这一本。
  结果你们赶紧扔掉这本遗物,还骂说。
  阿琴:怎么可能那么巧,小翠你是哪儿捡的?
  小翠:我今天一早倒垃圾时,在路旁捡到的。
  飘飘:怎么会这么巧啊?而且你怎么知道这个记事本就是……更何况它最后不是落到那个什么死者前男友的手中吗?
  小翠:那个死者前男友叫陈柏村,昨晚跳楼自杀了。
  你们那时一脸惊讶,接着是阿琴吧!她先开口。
  阿琴:那怎么在他手上的东西会跑去离那么远的你家巷口?
  小翠:我也不知道。
  对不起,我这里向你们说了谎,其实这个记事本是我从陈柏村他房间偷来的,我利用记者职权得知他住的地方,在他隔壁租了房间,我本来是想偷这个记事本,但没有成功。昨天深夜,我听到碰的一声,我往下看才知道发生什么了,我赶紧闯入他的房间,他一直带在身边的记事本意外地和笔及一张奇怪的火车票就散落在没有任何家具的地板上,我那时没有多想什么,又怕等会儿警方找我问话,就把车票和记事本拿着,连夜赶回这儿。
  我看了那本记事本,到了后面我整个发毛了,因为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是那是因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飘飘:多半是记事本被啃尸体的狗叨到这儿来的吧。
  阿琴:小翠,别想这么多,我看那两个人根本是在装神弄鬼,合写这个吓人的日记本,你看,中间这里还有一页被撕下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那一页是我撕的,现在我把它放回去,时间,应该是2009年的5月26日,也就是她最后活着的那一晚。
  
  *****被撕那页*****
  就当我挽起袖子,要把背包里的铲子拿出来时,一个我没听过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是女孩子的声音,可是怎么那么混浊?
  我抬头一看,一个小女孩坐在树梢上,头发盖住了脸,笑着说。
  妹妹:妈妈,没用的,我不在那儿了,我在这里。
  她叫我妈妈……她是宛儿?接着她拨开头发,我终于看到那张脸,那张分不清楚五官的脸。
  我大叫尖叫,不可能的,那时候我明明把她埋在……
  宛儿:妈妈,你终于肯来找我了。
  我跪倒在地上,再也拿不起铲子,她从树梢慢慢爬下来,我觉得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好难过,我看不到东西了……
  
  *****被撕那页*****
  要是我把这撕掉的这一页拿出来,你们两个一定会笑我笨,会说她被吓死之前怎么还有办法有条不紊地写下这些东西。
  可是你们没有发现吗?笔迹不同!
  这一页是和7月22日开始记下的文字笔迹相同,是陈柏村写的。
  你们以为林姿君和陈柏村故意装神弄鬼吗?那我再告诉你们一个更可怕的事,从7月22日开始,这本记事本的笔迹就变了,我那时猜是陈柏村因为想念前女友,所以想延续着写,后来我偷偷监视他,也发现他的确在动笔,可是当我看到7月29日和7月30日那两篇文章后,我愣住了,那时候你们也愣住了,你们是这么说的。
  阿琴:怎么这么巧,陈柏村7月29日那天也有去九份玩,飘飘,小翠,你们还记得那天我们三个也有去。
  飘飘:对啊!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晶晶和宛儿又是谁啊?前面都没出现过?原来陈柏村有两个女儿,这样还不负责任的自杀。
  可是我愣住的原因不是这样……我是记者,对文字特别敏感,我知道这两篇文章根本不是陈柏村写的,或是说拿笔的是陈柏村,但是另外一个人叫他写的,因为笔风完全不同。
  可是我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出陈柏村房间,甚至我问房东,他说陈柏村7月29日根本就没有出门,那两晚我一直监视着陈柏村,我亲眼斜睨到他写文字的片段,只是他的表情好奇怪,好像在抄写什么似的,满身大汗的。
  然后我想了好久,回头再去看之前的文章,我终于懂了,全懂了,最后那两篇文章的笔风又回到5月26日前,林姿君写文章的模式,包括我撕掉的那页,它要让这个记事本有始有终……于是我全弄懂了,林姿君,陈柏村,还有那个叫琪琪,三个人全部的关系,然后我知道这是……鬼写下的记事本,除非林姿君死是假的,除非那一晚我听到跳楼自杀的陈柏村最后那像见鬼般的呐喊是假的,一切都合理了。
  包括我那一部分也合理了。
  不,有一个地方不合理,你们一定会问为什么我要偷这个记事本?

  那就要回到更久之前了。
  
  (2009年5月28日)
  那是在回采访中心时,一位同事突然跟我聊天。
  同事:小翠,今天台中大肚山区发生一件离奇命案!
  小翠:台中又不是台北,你怎么这么好奇?
  同事:是没错啦!可是这个女人死因真的很奇怪……
  同事把剪报拿给我看,我整个背上冷成一片,不是因为死者的脸,而是那个地方……我去过,那个女人也去那儿做什么?我心里慌得要命,然后我开始四处打探那个女人的一切消息,同事们都说那个女人像谜一般,没有任何身份,只留下一本奇怪的记事本。
  记事本,我整个脸像被火烧,她知道了什么东西了吗?不行,我一定要把那个记事本弄到手,不然我就完了。
  还是不合理?
  反正我活不过今晚了,这算是我的告解,希望……希望我能不用下十八层地狱。
  
  (2004年3月21日)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日期,应该没错吧!
  我和我论及婚嫁的男友分手,这些你们应该不知道吧!因为这是在我认识你们之前,那时我肚子很大,本来是说好生完孩子后立刻补结婚,那时我才十七岁,就什么都听大我十岁的男友的话。
  但是我生下了一个妖怪,妖怪,男方的家长是这么说的,一个女婴一出生就没有眼睛,那个样子很吓人。那时男友随便丢了一笔钱给我,后来就没再出现,我家人也不谅解我,这个女婴该怎么办?我本来还想认真抚养她,可是太难了,更何况她将来是瞎子,与其这样,不如……
  那一晚,我坐了长途列车,租了机车,逆着寒风,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这时我突然发现一处荒烟蔓草,旁边还有个破屋,我就把那个女婴带过去。女婴好像发现不对劲,开始一直哭,我慌了,就把她的头浸到旁边一个装满雨水的骨灰盂,没多久她没再叫了,我急忙扔下她。之后我没命地跑啊跑,我知道我要远离那个鬼地方,我不能让她找上门,可是还有哪儿能去,我那时想台北够远了吧!她不会对才住没几个月的地方有什么印象吧!我回到了台北,然后一晃就是五年,我以为什么事都没有了,直到我拿到这个记事本,我才知道我错了。
  你们知道吗?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该是我的就躲不过。那一天去九份玩,穿什么我最清楚,我不知道她,叫晶晶吧!那个女鬼是这样叫她的,是怎么找到我的,她眼睛瞎了,看不到东西,怎么会认得我是她妈?
  后来我又重新看了一次记事本,我才知道先是陈柏村和琪琪因为地址被林姿君所杀害的那个婴尸知道,所以先遭到报复,琪琪多半猜到那个婴灵的来历,我想她一定从婴灵口中听到什么。
  接着2009年那一晚,林姿君不知道怎样被盯上的,也许她不该在台中换车的。然后那个宛儿竟然和晶晶合作,也就是说林姿君根本没发现在车上那个女孩是鬼,是婴灵,她以为其他乘客在看盲眼小女孩作画,不是,是他们好奇姿君的奇怪举动,我想中途她要是被那纸和笔占住座位的男乘客唤醒,也许今天故事就会不一样了。
  为什么我知道那么多,因为那张车票,那个日期,那一天,我抱着女婴走到台中车站出口,不知道为什么就找不到车票了,原来……太可怕了……晶晶帮助宛儿,接着宛儿帮助晶晶,要是我不搬去陈柏村的隔壁,要是我的声音不被眼瞎的晶晶听到,她也不会怀疑我是她妈妈,宛儿不只教晶晶画画,还当了她的眼睛帮她确认。
  对不起,我忘了换日期,我也不知道该写什么日期……就一直这样想到什么就写下什么,希望你们能看得懂。
  我好累啊!天色好像渐渐暗了,等会儿,晶晶应该会过来吧!她现在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那瓶安眠药的药性好强,我这个拿惯笔的记者都快拿不动了。
  为什么犯过的错,想要重来都没机会,没了……我是第几个了,不要,飘飘和阿琴,你们千万不要再看到这本记事本,因为我怕……或是说现在在看这些文字的人,不要再看了,我真的怕你们曾经有什么故事却不跟人说……
  因为我知道故事还没结束,我始终猜不出那个小男孩是谁,我…… 


  
  (2004年4月21日)
  琪琪:姿君,你最近跟柏村联络过吗?
  姿君:有啊!上个月我才去了一趟台北,柏村怎么了?
  琪琪:嗯……
  姿君:琪琪,我们什么交情了,你直说没关系。
  琪琪:柏村他好像交新的女朋友了。
  姿君:不会吧!你看错啦!
  琪琪:阿姿,你先听我说,我上个礼拜六去逛衣蝶,看到柏村挽着一个女人的手在挑选女性内衣,而且很亲昵的模样。
  姿君:琪琪你一定看错啦!
  琪琪:就是这样,我还特别用我的手机偷拍了几张,你开一下信箱,我传给你,你自己看是不是?
  
  (2004年4月22日)
  姿君:柏村吗?
  柏村:啊!姿君,我好想你啊!
  姿君:柏村,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跟我说。
  柏村:……
  姿君:你交新女友了吗?
  柏村:姿君,我……
  嘟嘟嘟嘟……
  柏村:姿君,姿君……
  
  (2006年6月28日)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这个男人说话,我把它留给这个记事本的首页,作为纪念吧!我对感情的态度就是这样,从不眷恋,绝不犹豫,我把他的电话、信箱、住址全部断掉,没有再和他联络,也没有再让他有机会和我联络。
  结束这段近三年的恋情后,我对爱情不再憧憬,把精神全投入我的工作,我在一家电子公司担任秘书,负责接洽业务,做这份工作必须国英台日语都很溜,至于下班和假日,我就待在台南的小窝,瘫在沙发上,喝几杯微醺的酒,看着爱情肥皂剧度日,有时和大学的死党,还待在台南的思倩去压马路,或和在台北的琪琪聊天。
  一直到两年后,我接到琪琪寄来的红帖,上头的署名人写着“柏村―琪琪”谨上,才知道两年前照片中那个熟悉的背影原来是……但我依旧大大方方,盛装参加了他们的喜宴。敬酒时,我虚伪地堆着笑意,可是当我斜睨到思倩和琪琪的互动,我知道我被背叛了,一男二女,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
  因此我再也不相信爱情和友情,我把自己孤立起来,除了工作,我没有再和其他的人事物接触,单亲家庭的我在妈妈过世后,连亲戚也不想来往,我好像变成了独行侠,穿梭在灰白乏味的都市森林。
  然后我渐渐憎恨起自己,有好几次我张开双臂,望着底下灯火呢喃的古都,却总缺乏最后的勇气,我下定决心,我要改变自己,改变。
  我开始旅行,用下班之余策划,用假日付诸实行,一个人,一个背包,和一本笔记本,我幻想着哪一天我能出一本旅游书,但描绘风景太过于无聊,我想替书添点人性的悸动,每到一个地方,我就会找一个陌生人,跟他聊聊天,记下他们的故事。
  原本丧失多年和人沟通的技巧,就这样慢慢地苏醒稔熟了。
  然后我的日记本就从这儿开始记录。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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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5月12日)
  台中火车站的前方新建了一个广场,看来是在我离开的四年时间里建好的。妈妈住在这儿,这里是我的老家。我背着行李,夜色已经低垂,坐到广场前的一棵树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不知道是不是被我一身帅气所吸引,还是来向我乞讨的,静静地坐在我前方注视着我。
  姿君:弟弟,你有什么故事吗?
  弟弟:故事……故事……
  他看着我头上方的树枝,眼神突然豁然开朗,却带着一种惧怕和哀伤。
  弟弟:姐姐,很久很久以前,我妈妈晚上要去上班,就放我一个人待在家中,有一天晚上,我养的狗狗小黄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窗外一棵大树,忽而低鸣,忽而狂哮……然后……
  我仔细听着,他突然停住,我放下了笔,看着他迷离的眼神。
  弟弟:姐姐,有一个小女孩坐在好高好高的树枝上,脚一直荡啊荡……
  小女孩坐在好高好高的树枝上,脚一直荡啊荡……小孩子想吓我,我瞪着他,笑着看他。
  姿君:然后这个小女孩是不是慢慢转过头……
  小孩往后坐倒,大叫一声,较远处几点稀疏人影也不禁望向这儿来,小孩看着我没有五官的白色脸庞,然后我把面具取下来。
  姿君:老掉牙的怪事,吓不倒姐姐的。
  小孩拍拍胸口,舒缓好久才接着说,奇怪的是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哭。
  弟弟:姐姐不是的,她没有转头也没有出声,就一直坐在那儿,她的头发很长,盖住了她的脸,所以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姿君:然后呢?
  弟弟:小黄一直叫个不停,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怕,就用双手把它的嘴压合起来,不让它继续吵,结果小黄不停呻吟,似乎不叫会很难过,我一边压住它的嘴,一边看着那个小女孩,她还是没有转过头,只是脚不停地荡啊荡,我才发现她没穿鞋子。
  小孩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难过。
  弟弟:然后……然后……小黄突然不想叫了,我把手一松,它就倒了下来,后来就再也没有醒来了。
  小孩把自己的狗狗闷死了,我想伸手抚慰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肮脏的小孩有种厌恶感而停住了。
  姿君:狗狗不小心死了,那后来呢?
  他突然眼睛睁得好大好大,看着我大声说。
  弟弟:不是不小心,是我害死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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