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下了一天的暴雨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
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雨水连成了线一般重重地砸向地面,反复冲刷着路面,那些排水栅栏因为来不及排水,而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
即使能够洗干净这座城市表面的污垢,也无法洗干净它内里的罪恶。
望着窗外的暴雨,我这样想到。
此刻,我正开着车子,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乱转。雨刷器已经开到了最快,却依旧无法阻止雨水在风窗玻璃上形成了一层水幕,透过这层水幕,交通灯也好,路灯也好,大厦楼层里的灯也好,所有的灯光都变得迷离起来,竟然给人以一种异样的美感。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天气,路面上连车辆都寥寥无几,更别说行人,放眼望去,雨幕中一个人也看不见。
但我却不愿意就此放弃,倒不是说我迫切地需要载客赚钱养家糊口,而是只有这种难得的时候才最有希望找到我想要的猎物。
功夫不负有心人,瞎转了十几分钟后,我忽然看到前方似乎有一团模糊的白色身影,把车子开近一看,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一头披肩的长发,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外面还套着一件透明的塑料雨衣,拿着一只白色的手提包,正楚楚可怜、一脸无助地站在暴雨当中。
一看到我的车子,少女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伸出手,做了一个标准的打车手势。
而看到这个少女,我的内心同样一阵狂喜,先前还有些昏昏欲睡的我立刻振作起精神来,将车停在了少女面前,打开车门,在少女坐进来关上车门后,我压抑住自己的兴奋之情问道:“去哪儿?”
少女报了一个地址,这让我更加高兴:因为那地方离这边很远,几乎就是在这个城市的一南一北,这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如果是那种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的话,我反倒无从实行我的计划了。
车子在雨夜中平缓地前行,我特意放慢了车速,一面开着车,一面不住地把目光瞥向后视镜,悄悄地打量着后座上的少女。少女长得很清秀,显得文雅恬静,而之前站在雨中而变得湿漉的头发,又平添了一丝妩媚的性感。
我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渴,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同时在脑海中酝酿了好一会儿后,我开口问道:“小姐,我多嘴问一句啊,都这么晚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会一个人站那边等车呢?”
少女似乎没料到我这个出租车司机会主动跟她攀谈,愣了一下后,才缓缓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那里的……”似乎觉得这个回答太过敷衍,她又接着解释道:“我有时就会这样,自己有时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一些地方,但究竟是怎么去的,却没有任何印象。”
难不成是梦游?我想,但随后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梦游的人都是睡觉前的穿着,从没有听说过有人梦游时还会穿外套,知道外面下雨还穿雨衣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少女是不是梦游,其实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也对我的计划没有任何影响,于是我接着说道:“是吗?不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晚上还一个人单身在外面是很危险的啊,尤其是咱们这地儿,这段时间可不太平啊。”
说完,我盯着后视镜,看到那少女身子明显抖了一下,用略显紧张地声音问道:“出了什么事了吗?”
我的唇角微微上扬:“你难道不知道——”我边说边刻意压低了声音:“你难道不知道雨夜屠夫的事吗?”
少女的脸上现出一抹惊恐的神色,然后用力地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诶,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啦,因为警察早就把消息给封锁了,要知道在短短一年半时间里,已经有二十七条人命断送在同一个人手里了,警方又迟迟抓不到凶手,这件事情要是传扬开来,不仅仅是警察信誉扫地,那可是会引发社会恐慌的哪。”
说完,我又瞥向后视镜,目睹少女的脸色由红转白,从一开始的紧张逐渐转变为害怕,接着她的目光牢牢地移到了自己身上,并且眼神中充满了害怕,嘴唇微微发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到这儿,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接着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警察封锁了的事情,我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并不是因为我有亲戚在当警察,而是……你知道的,我们开出租车的,每天都是到处乱跑,拉到的客人也都是各色各样的,所以各种小道消息跟传闻之类的当然也就知道的比较多啦。”
“听说啊,这个犯人总是在打雷的雨夜出来作案,所以那些警察就给他起了一个‘雨夜屠夫’的外号来称呼犯人。感觉还蛮贴切的不是吗?”
少女没有接话,沉默了一小会儿后,我自言自语道:“不过,这家伙的确是一个好手,都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警方却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甚至连个嫌疑对象都列不出来,真是厉害。”
顿了顿后,我又瞥了瞥后视镜:“说起来,一、两个小时前也打雷了,动静还挺大的,我想那个雨夜屠夫恐怕今天也会出来杀人吧?看起来受害者名单里,又要增加名字了啊。”说完,我一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拐弯,驶进了左边一条小路。
“师傅,你、你开错了,我要去的地方不是这个方向。”少女有些结巴地纠正道。
“没开错,我开的这条是近路,这城市的每个地方我都熟得很,你放心吧。”我回答道。
少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身体却有意无意地向着车门坐近了一些。
这个微小的举动自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毕竟我一直时不时地在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少女,这会儿,我觉得自己的喉咙更干渴了,于是拿起扔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水瓶,喝了一大口水后,若有所思道:“这些警察真是没用,照这么下去,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啊,小姐你说是不是?”
“我、我不知道。”少女摇头道,眼里浮现出恳求的神色,似乎希望我不要再说了。
我却选择无视了这目光,继续说道:“要我说,这些警察根本就是弄错了破案思路嘛,老是在纠结嫌犯到底是谁,却又毫无头绪,这样下去,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嫌犯是谁,更别说抓住他了。如果我是警察的话,就会换个思路:不是去思考嫌犯到底是谁,而是去想嫌犯为什么要这么做,然后再去想什么人会这样做,这样起码就能把范围缩小很多呀,你觉得我这想法怎么样?”
“师傅!”少女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包,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她用微微发颤地声音说道:“可以不说这个话题吗?我有点害怕,能放点音乐吗?”
“这样啊,不过我这车里没有存什么音乐,电台的话,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除了那些卖壮阳药的好像也收听不到什么频道了,我想小姐你应该不会要听这些吧?”看着少女的脸红了一下,我笑了笑,也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开车,车厢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只听得到雨刷器单调的工作声以及雨滴撞在车窗玻璃上的声音。
“说起来,这些卖假药的太可恶了,我倒是希望那个雨夜屠夫要杀人的话,先把这帮家伙杀掉才好呢。”过了一会儿,耐不住这沉默,我又打开了话匣。
“小姐你知道吗?听说凡是被这雨夜屠夫杀掉的人,死状都很恐怖,凶手对于那些尸体的处理方法简直是闻所未闻呀!”接着,我向那少女详细描述了一番,然后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边说道:“做到这个份上,那已经不仅仅是凶残的问题,而是这里有毛病了,对吧?”
少女没有搭腔,此时,她的双手紧紧环抱在胸前,身体抖得比先前更厉害了。
我猛踩了一下刹车,车子发出一声怪响后停了下来,我扭头过,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少女问道:“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刚才淋到雨感冒了?”
少女脸色苍白,但还是摇摇头答道:“我没事。”紧接着她又道:“司机师傅,我、我想就在这里下车。”
“什么?在这里下车?”我看了一眼四周:“那怎么行!这儿离你的目的地还远着呢,再说,都这个时间点了,外面又是这么糟糕的天气,你很难再打到车了。再说你看外面这黑漆漆一片,一个女孩子家孤身一人多不安全,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放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送你到目的地的。”说完,我踩下油门,车子又一次在雨夜中奔跑起来。
“说起平平安安,这年头真是越来越不安全了,看看那些新闻,不是撞个车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就是吃火锅时给个差评就被浇滚水的,走在外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点什么——就算是在家里也不保险,比如说那些死在雨夜屠夫手里的人吧,其实他们之间根本不认识,也没有任何关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送了命,你说冤不冤?”
少女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着自己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而她看向我的眼神,也变得越发惊恐起来,我感觉得到,她现在正在极力避免刺激到我,无论是从语言上还是肢体上。
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按捺住自己的兴奋之情,我继续说道:“不过,这也间接证实了那个雨夜屠夫并非是仇杀、情杀,而且现场没有被劫掠的痕迹,当然也不是抢劫杀人,从头到尾,那家伙都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而且从命案的发生地点杂乱无序,分布在城市各处来看,很明显是随机杀人。”
“一个随机的、追求杀人本身、且只在特定时间出现的罪犯,难道会是脑子正常的普通人吗?可惜,那帮脑子僵化的警察,明明注意到了这个事实,却不能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思考下去。”说着说着,我的声调渐渐亢奋激昂起来:“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想一想,这个凶手精神如此不正常,但这种不正常难道是天生的吗?不!当然不是!一定是受到了什么重大的刺激才会有如此转变。”
“比如说,很可能这个凶手在还是小孩的时候,在某个雷雨之夜,他无意中偷窥到自己的母亲出轨的场面,看着男人压在女人身上粗鲁的动作,听着女人的呻吟声和男人的喘息声,配合着外面的电闪雷鸣,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了年纪尚幼的他的心灵中。虽然还是小孩的他不知道他的母亲究竟在干什么,但他却本能地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不洁的,肮脏的,进而把这个想法推广到了所有女性身上;当然,那个奸夫也不是好东西,于是对他来说,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污浊的、下流的,应该要被清除的。所以每当到了打雷下雨的夜晚,就会勾起凶手童年那不堪的回忆,同时也唤醒了他潜意识里想要杀人的冲动——”
正说着,车子忽然开过了一个大坑,重重地颠簸了一下,后视镜上的收纳箱被颠开了,一把匕首从里面掉了出来,落到变速箱旁。
匕首很干净,也很锋利,在车内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我看了看那把匕首,又看了看后视镜里的少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姐你可别误会,这只是我用来防身的,毕竟最近不是很很多类似的哥的姐被劫车杀害的新闻吗?带把刀在身上,心里能够稍微有些安全感。”
只是这个解释显然并没有打消少女的顾虑,我透过后视镜,甚至看到她悄声地偷偷摸摸地去拉车门,当然车门已经被我锁死了无法打开。而发觉到这一事实后的少女,脸上的表情已经到了几近崩溃的边缘。
一切如我所想,但这还不够,我想,于是我决定再加把劲:
“不过说起来,这真是一把很不错的小刀,很锋利,用来切水果自然不用说,用来切猪肉啊牛肉之类的也流畅得很,一划就开,顺手得很。”
“不要!不要再说了!”少女终于受不住了,她一面拼命地拉扯着车门,一面歇斯底里地叫道:“放我出去!救命!你究竟是什么人?”
“喂,喂,小姐你是怎么了?我只是一个司机,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呀。”我说道,然后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停了下来。我已经把车子开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周围不仅没了路灯,连其他任何灯光都一点儿也见不到,只剩下车子的远光灯,孤寂地照着前方那一片深沉的黑暗。
“你、你胡说,你不是司机!司机怎么会那么清楚那个杀人犯的事情!你、你想干什么?”说完,仿佛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少女连忙闭口不言,只是不停地发抖。车厢里一时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
少了汽车发动和行驶的声音,车外的雨声显得大了许多,反倒映衬出了车内那诡异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我一面缓缓地转过头,一面说道:“对了,那群没用的警察还疏漏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那就是凡是雨夜屠夫杀人的地方,附近都有监控探头,但是警察们却没有从监控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为什么呢?”
“如果凶手是徒步的话,无论他再怎么变装,一些基本的体貌特征、包括走路方式等等是掩盖不了的,在那么多处监控里同时出现的话,警察怎么可能不怀疑呢?同样的道理,私家车也不行。不过,有一种车却可以,那就是出租车,毕竟出租车本来就是会到处跑的,就算出现在不同的监控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再加上这种雷雨天气,在监控中想要分辨出出租车的车牌号是不是同一辆出租车,可不容易。”
说到这儿,我已经完全面向了少女,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后,用冷酷无比的声音问道:“小姐,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少女尖叫一声,紧接着,她的身体一软,瘫靠在了座位上,耷拉着脑袋,一头长发遮挡在面前,似乎是晕过去了。
成功了!我的内心一阵狂喜,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我等的就是这一刻,我想看到的也就是这一幕。
根本不存在什么雨夜屠夫,那都是子虚乌有骗人的,我之所以编造出这么一个故事,并且一路上各种暗示把凶手的嫌疑指向自己,就是为了一个目的——吓人。
不错,就是吓人。每一个打雷下雨的夜晚,我都会这样寻找猎物,无论男女老少,也不管他们是什么职业,看着他们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表情,我就觉得无比满足;那些前一刻还道貌岸然仪表堂堂,下一秒就变得痛哭流涕哀告求饶、甚至失禁的巨大反差和对比,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至高的享受。
当然,我很清楚,这并不能算是正常的兴趣爱好,我也为之付出了代价:几乎每个被我惊吓过的客人事后都会去投诉我,因此我几乎到了快被出租车公司开除的地步。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乐此不疲,这种感觉好像会让人上瘾,我无法抗拒欣赏到他人因为恐惧而丑态百出的样子所带来的快感的诱惑。
“小姐你没事吧?抱歉啊,我这人就是忍不住喜欢开玩笑,刚才我说的都是骗你的。”我假惺惺地说道。
那少女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没事了,我现在就送客人您去目的地,当然是免费的,这趟我不收你钱。”
少女还是没有动静。
该不会是有心脏病被吓死了吧?想到这儿,我也有些紧张起来,毕竟出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打算去具体检视下少女的情况,却发现安全带系得太紧,让自己无法探过身子,正当我动手解安全带时,一个沙哑而又有些低沉的声音从少女那一头长发后飘了出来:
“司机先生,你讲了一个不错的故事呢,作为回报,让我也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有一个小女孩,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生活在一个非人的环境里,即使称之为地狱也不为过,小女孩每天都遭受着旁人难以想象的遭遇,在这种情形下,为了保护自己的精神不会崩溃,出于人的防卫本能,她的身体里诞生出了另外一个人格。”
“和小女孩本身的主人格截然相反,另外一个人格不仅胆大包天,意志坚韧,而且心思缜密,最重要的是,她对于杀戮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无法抑制的冲动。每次,当她把那些虫子碾碎时,就会觉得无比满足。”
“靠着这个第二人格的保护,小女孩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岁月,并且在长大后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从此摆脱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去,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但女孩的另外一个人格并没有就此消失,相反,由于童年的这段经历,每当女孩在感到极度的恐惧——比如说听到打雷时,沉睡在她体内的另外一个人格就会苏醒,只有借由着杀生之后,第二人格才会再次平静入睡。”
“最初,她的杀生对象是虫子,但很快她就觉得虫子实在太过细小,太过脆弱,变得让她无法满足了;于是对象换成了小鸟,接着是猫和狗、当这些都无法再满足她时,她终于把目光转移到了人的身上。”
“对于这第二个人格所做的事情,女孩的主人格是一无所知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另一个人格的存在,也因为这样,当女孩住家附近出现第一个受害人时,受到警察询问的女孩并没有引起哪怕一点怀疑,因为她的确毫不知情。”
“不过,女孩的第二人格也很清楚,如果总在一个地方杀人,风险还是很大的,反正她享受的是杀人本身,至于对象是谁并不重要。所以自此以后,每当到了激烈的雷雨之夜时,她便开始在城市的各个地方无差别杀人。”
“很多地方都有监控,不过这难不倒她,每次杀人,她总能做得很干净,不会留下任何可能透露自己身份的痕迹,更何况雨夜还有一个意外的好处——只要穿着透明的塑料雨衣,无论上面沾了多少血,很快就会被大雨冲刷干净,连血腥气都不会留下。”
“这天,又是一个雷雨之夜,这个女孩毫不意外地又在外面杀了一个人,平静下来的她恢复了主人格,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时,正好一辆出租车来到了她的面前,女孩上了车,然后在回家的途中,这个愚蠢的出租车司机自以为高明地编了一个恐怖故事,让这个女孩受到了极度的惊吓。”说道这儿,那个声音咯咯地笑了起来:“现在,司机先生,你能够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汗水不断地从我的脑门上渗出,顺着我的脸庞滑落,我强装镇定,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道:“你的这个故事比我的好,不过,你也是在开玩笑的对吧?”
“玩笑?”少女慢慢地抬起头,拨开长发,露出一双满是嘲弄与残忍的眼睛:“知道吗?司机先生,虽然刚才你说你的故事都是编的,不过至少关于处理尸体那一部分在我听来挺贴近真实的,真实的让我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亲自试过,如果不是的话,那么现在,你很快就能得到这个机会了。”
说完,她打开了手中的包,手缓缓地伸进了皮包里。
我手忙脚乱地解着自己的安全带,却怎么也无法解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安全带似乎比刚才绑得更紧,几乎让我无法动弹,我看了一眼变速箱旁的匕首,拼命地挣扎起来,却徒劳无功,在扭动中,我的目光无意中又落到了后视镜上,看到那少女带着冷笑,正在逐渐向我靠近。
“救命啊!有谁来救救我!”我扯开嗓子放声尖叫起来,同时尽我一切力量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
“哐”不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几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伴随着着七嘴八舌的对话: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给他注射一百单位安定。”
当尖锐的针头刺进皮肤,冰凉的液体注入进来的瞬间,出租车和少女、乃至于车窗外的雨夜都开始扭曲起来,当它们扭曲到极致时,又慢慢恢复过来,但它们重新恢复到原样时,出现在我周围的却变成了一个四面都是白色软壁的房间。
我茫然地看了看那些围在我身边的人,猛然认出了其中一个人,于是努力抬起头,冲着他大叫道:“警官!你看到了吗?你都看到了吧?那个少女,那个有双重人格的少女!她就是你们要找的雨夜屠夫!”
还没等我说完,一股轻飘飘的感觉从我的身体中蔓延开来,我的大脑开始变得一片空白,只觉得身体无比放松,连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渐渐变得涣散起来。
在恍惚之间,我感到那几个人走向房间外面,然后耳边传来了那个警官和什么人的对话:
“医生,你觉得他这是真的吗?”
“以我的专业知识和经验来看,他并不像是装的,这位患者是一个很有趣的病例:一方面,他残暴冷酷,嗜杀成性,鲜活的生命在他眼里没有任何意义;另一方面,他泯灭的人性中却还残留着一些良知,对他自己的杀戮行为感到无比愧疚,所以他才会臆想出了一个无辜的身为出租车司机的自己,同时却臆想出一个继承了他所有罪行的少女,以此来逃避罪恶感带给他的折磨和不安。”
“哼!幸好这里不是外国,这种花招不会给他带来帮助的。”那个警察冷哼一声道:“不管他是真的也好,装的也好,都无法摆脱他就是雨夜连续杀人犯这一铁的事实,很快,他就会面临法律……”
我还想继续听下去,无奈那说话声离我越来越远,同时远去的,还有我的神智……
在一片浑浑噩噩中,我穿着拘束服,来到了房间的角落,蜷缩着坐下后,双眼空洞无神地仰望着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感觉那柔和明亮的光芒,正在不断减弱,房间则越来越暗,越来越暗,渐渐地如同黑夜一般。
而我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淅沥沥的雨声……
夜已深沉,下了一天的暴雨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
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雨水连成了线一般重重地砸向地面,反复冲刷着路面,那些排水栅栏因为来不及排水,而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
即使能够洗干净这座城市表面的污垢,也无法洗干净它内里的罪恶。
望着窗外的暴雨,我这样想到。
此刻,我正开着车子,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乱转。雨刷器已经开到了最快,却依旧无法阻止雨水在风窗玻璃上形成了一层水幕,透过这层水幕,交通灯也好,路灯也好,大厦楼层里的灯也好,所有的灯光都变得迷离起来,竟然给人以一种异样的美感。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天气,路面上连车辆都寥寥无几,更别说行人,放眼望去,雨幕中一个人也看不见。
但我却不愿意就此放弃,倒不是说我迫切地需要载客赚钱养家糊口,而是只有这种难得的时候才最有希望找到我想要的猎物。
功夫不负有心人,瞎转了十几分钟后,我忽然看到前方似乎有一团模糊的白色身影,把车子开近一看,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一头披肩的长发,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外面还套着一件透明的塑料雨衣,拿着一只白色的手提包,正楚楚可怜、一脸无助地站在暴雨当中。
一看到我的车子,少女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伸出手,做了一个标准的打车手势。
而看到这个少女,我的内心同样一阵狂喜,先前还有些昏昏欲睡的我立刻振作起精神来,将车停在了少女面前,打开车门,在少女坐进来关上车门后,我压抑住自己的兴奋之情问道:“去哪儿?”
少女报了一个地址,这让我更加高兴:因为那地方离这边很远,几乎就是在这个城市的一南一北,这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如果是那种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的话,我反倒无从实行我的计划了。
车子在雨夜中平缓地前行,我特意放慢了车速,一面开着车,一面不住地把目光瞥向后视镜,悄悄地打量着后座上的少女。少女长得很清秀,显得文雅恬静,而之前站在雨中而变得湿漉的头发,又平添了一丝妩媚的性感。
我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渴,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同时在脑海中酝酿了好一会儿后,我开口问道:“小姐,我多嘴问一句啊,都这么晚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会一个人站那边等车呢?”
少女似乎没料到我这个出租车司机会主动跟她攀谈,愣了一下后,才缓缓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那里的……”似乎觉得这个回答太过敷衍,她又接着解释道:“我有时就会这样,自己有时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一些地方,但究竟是怎么去的,却没有任何印象。”
难不成是梦游?我想,但随后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梦游的人都是睡觉前的穿着,从没有听说过有人梦游时还会穿外套,知道外面下雨还穿雨衣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少女是不是梦游,其实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也对我的计划没有任何影响,于是我接着说道:“是吗?不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晚上还一个人单身在外面是很危险的啊,尤其是咱们这地儿,这段时间可不太平啊。”
说完,我盯着后视镜,看到那少女身子明显抖了一下,用略显紧张地声音问道:“出了什么事了吗?”
我的唇角微微上扬:“你难道不知道——”我边说边刻意压低了声音:“你难道不知道雨夜屠夫的事吗?”
少女的脸上现出一抹惊恐的神色,然后用力地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诶,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啦,因为警察早就把消息给封锁了,要知道在短短一年半时间里,已经有二十七条人命断送在同一个人手里了,警方又迟迟抓不到凶手,这件事情要是传扬开来,不仅仅是警察信誉扫地,那可是会引发社会恐慌的哪。”
说完,我又瞥向后视镜,目睹少女的脸色由红转白,从一开始的紧张逐渐转变为害怕,接着她的目光牢牢地移到了自己身上,并且眼神中充满了害怕,嘴唇微微发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到这儿,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接着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警察封锁了的事情,我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并不是因为我有亲戚在当警察,而是……你知道的,我们开出租车的,每天都是到处乱跑,拉到的客人也都是各色各样的,所以各种小道消息跟传闻之类的当然也就知道的比较多啦。”
“听说啊,这个犯人总是在打雷的雨夜出来作案,所以那些警察就给他起了一个‘雨夜屠夫’的外号来称呼犯人。感觉还蛮贴切的不是吗?”
少女没有接话,沉默了一小会儿后,我自言自语道:“不过,这家伙的确是一个好手,都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警方却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甚至连个嫌疑对象都列不出来,真是厉害。”
顿了顿后,我又瞥了瞥后视镜:“说起来,一、两个小时前也打雷了,动静还挺大的,我想那个雨夜屠夫恐怕今天也会出来杀人吧?看起来受害者名单里,又要增加名字了啊。”说完,我一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拐弯,驶进了左边一条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