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

翻开被蛀虫咬穿一个虫洞连着一个虫洞的封皮,看着里面泛黄的纸张上,毛笔写的文字,也多处被蛀虫咬穿一个虫洞连着一个虫洞,好在毛笔写的字体大,不影响高非的阅读,他逐字逐句的念给紧挨着身边坐的小湘听。

仓库的最后一面墙壁砌好后,梁木被吊上屋顶,搭架着,固定住了,长工富贵踩着梯子爬上中间的主梁,悬着一串鞭炮,点燃了,这是盖房子时候的习俗。

在鞭炮声中,参与盖房子的短工们全都聚集到了架好梁没盖瓦的仓库外面,齐向高老爷派来的监工孙管家讨酒讨肉讨点赏钱,没人注意到,还站在主梁上正在燃放鞭炮的富贵,本来一张喜色的脸,僵硬了皮肉,笑眯成线的眼睛睁圆了,直盯着斜下方,看见了让他恐惧的东西,浑身颤抖了起来,捏在手上的提着鞭炮的绳子,从抖开的手指间松脱,掉落在地上,仍在劈啪的作响,遮盖住了富贵从主梁上掉下来的落地声。

等鞭炮的劈啪响声燃尽时,聚集在仓库外面的人群才注意到,主梁上站着的富贵不见了身影,进屋子内看,他仰面倒在主梁正下方的地上,头朝着最后砌成的一面墙壁,眼睛朝上翻着白,嘴角歪裂着,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血液从他摔破的头骨缝隙中渗出,在地上汪成一滩,颜色发黑,倒影出了尸体正上方的纵横交错的房梁。

尸体不能一直这样子留在原地,血腥气味很快就吸引来了苍蝇,嗡嗡的乱舞在尸体的周围,孙管家做主,先将富贵抬到屋子外面已经准备好的一片芦苇席子上,裹起来,不要曝光在众人眼前。

蹲下身去抬尸体胳膊的两个短工,几乎同时的大喊一声,跌倒在地,连滚带爬的冲出了屋子,在外面的空地上继续大喊大叫着。

,房梁上有。”

“哪里有鬼?”

众人抬头看向头顶的房梁,空无一物,再看向仍在屋子外面大喊大叫着的两个短工,手指的方向是横尸在地上的富贵。

“血,就地上那滩血,能倒影出鬼。”

听到这里,众人低头去看那滩汪在尸体头部下的血泊,倒影着正上方的房梁,一个黑影蹲在最粗的主梁木上,是个皮包着骨头的人形生物,没有眼睛珠子的一对漆黑的眼窝内,泛出星点的寒光,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飘舞在半空中。

喊叫声震动到了呆在主宅中的高老爷,他拄着拐杖出来,抬眼眺望着远处搭上了房梁还未盖上瓦片的仓库,喊叫声仍持续不断的从那个方向传来。

短工们抬着已经吓晕了过去的孙管家,一路喊叫着逃回了主宅,闹腾了一个小时后,情绪平静下来的短工们看在高老爷给出的赏钱份上,喝下烧酒壮胆,再回到了仓库,避免去看那滩血泊,口中牙关紧咬住菜刀和剪刀,抬着富贵的胳膊和腿,将他抬到了屋子外面的空地上,已经铺垫好了芦苇席子,放上去,卷了起来,用绳子捆扎了两端,接到报信赶来的家属,收了高老爷给的一笔抚恤金,用副担架将尸体抬回家去办理后事。

仓库后来盖上了瓦片,短工们是看到被请来的道士做了一场驱鬼的法事后,才敢爬梯子踩上房梁,封了屋顶铺盖好了瓦片。

仓库建成,投入了使用,但问题很快又出现了,没人说见到鬼了,却都说,进到屋子里就感觉到阴气森森,冷的汗毛倒竖,不能多呆。

高老爷听从了孙管家的建议,仓库改成了供奉土地神的佛堂,请来了泥塑的土地神像,供在了屋子里,长年累月的上香。

合上了高老爷留给后世子孙的家书,高非从工具箱里挑选了一柄锤子,提了盏应急灯,小湘拿着手电筒,跟在他的后面,出了高家的主宅,走进了被一大片竹林包围起来的佛堂,里面空荡荡的,曾经供着的土地神泥塑像,被上个世纪破四旧运动时进村来的红卫兵们砸烂了,回归了一堆泥土,不敢对抗红卫兵们的高家人,打扫干净了佛堂,就一直空置着至今。

锤子被高非挥舞着,带着风,雨点般的砸在墙上,表面糊着的粗糙石灰成片的被砸脱落了,露出了粗糙石灰下面的青砖头,砖头缝隙间,胶粘的不是水泥,是水泥还未出现时,用米汤和着鸡蛋清和着粘土,搅拌而成的胶土,锤子敲了十几下,砖头的缝隙间才出现了一些细小的裂纹。

高非不停手,他为了敲开面前的墙壁,卯足了一股子疯劲,旁边站着小湘,双手举着电筒,光柱照在被高非用锤子疯狂敲击的墙壁上,在抖动着,她受到了惊吓,被高非看起来疯狂的模样吓到了,更是恐惧着正在被敲击的墙壁后面的未知。

砖头终于被敲的松动了一块,高非停了手,手中的锤子随意的丢在了脚边的地上,摸出放在上衣口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点着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仰面朝上看着房梁吐出一口白烟,突然,他看见了什么东西,在房梁上,黑黑的一团影子,放在地上的应急灯,光源照不亮房梁上,那团黑黑的影子似乎也正在盯着房梁下的高非,一对在黑色中泛出寒冷光芒的眼睛,倒影着高非和小湘暴露在光亮中的身影。

啊的一声尖叫,是小湘发出的,她的目光从墙壁上转移到身边站着的高非身上,看见他仰头吐出一口白烟后的浑身一颤,动作定格住,保持着仰头看向房梁的姿势,也仰起了头,并且将手中紧握住的手电筒的光柱朝上方移动,看见了高非所看见的东西,一团黑黑的影子,是个曲腿坐在房梁上的人形,枯干的一层皮,皱巴巴的包裹在一副骨头架子外面,面容就是被一层枯干起皱的皮包裹起来的骷髅头,一对凹陷进去的眼窝内没有眼睛珠子,却泛出了星点的寒光,长长的黑头发还连接在头皮上,披散开来,无风,却在半空中飘舞着。

手电筒脱手而出,被甩飞了,砸落在砖头铺垫的地面,灯泡的亮光闪了几下,挣扎不过,熄灭了,幸好还有放在一旁地上的应急灯,光源的亮度虽不如手电筒的光柱,但也能照见屋内地面上一片区域,足够小湘看见逃出去的路,她继续尖叫着,逃到了屋子外面仍在尖叫着,直到穿过了包围在屋子外面的竹林后,才停止了尖叫。

肾上腺素的效果如它产生时的快速消失,双腿一软,跪了,双膝盖骨头磕在泥土地上仍旧疼的钻心,又是一声尖叫,身体朝旁边歪倒,被一双手从背后给力的扶住了,是追赶到的高非。

他在手电筒的光柱中,看见了房梁上蹲着的恐怖的人形,本来就因为恐惧而紧绷着的神经,在听见小湘的一声尖叫后,原地弹跳起来,追在逃出去的小湘的身后,追出了屋子,追出了包围在屋子外面的竹林,刚收住了脚下的冲势,就见到前面的小湘跪了,发出一声尖叫倒了下来,忙迈开一大步上前,及时的出手将她扶住。

正午时候的太阳,烤在坐在空地上的两人的身上,一点热度都感觉不到,流淌下脸颊的汗水也是冷的,顺着脖子淌进领口内,冷丝丝的滑过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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