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儿的丈夫死的早，她为了养活三个闺女，嫁给了村里的老光棍张瘸子。
张瘸子比她大十岁，对她不错，就是喜欢打骂孩子。
天不亮，就叫孩子们去苞米地里掰苞米，不掰完不给饭吃。
林凤儿总是偷偷的抹眼泪，却无能为力，每次都想着，等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就好了。
不久，林凤儿怀孕了。这下把张瘸子高兴的，居然弄回来点儿白面和一条鱼，说要给她补补。
张瘸子沉浸在有了孩子的喜悦中，连带着对三个丫头也和颜悦色。
可林凤儿却高兴不起来，只因这张瘸子天天在她耳边念叨，一定要是个儿子，一定要是个儿子，儿子，爹以后给你买好吃的……
林凤儿无法想象，如果生了个闺女，张瘸子会怎么样。
第二年开春儿，林凤儿生了，是个女孩儿。
张瘸子的脸拉的老长，眼睛眯起，笑的难看极了：“没事儿，没事儿，咱再生一个。”
林凤儿眼圈微红，点了点头。
所幸，三个闺女都很懂事儿，从不抱怨后爹对她们的苛待。林凤儿才更觉得自己对几个孩子亏欠。
自从小四生下来，张瘸子就没抱过她。这天，他却一反常态的抱起了小四，轻声哄着。
林凤儿在旁边偷看，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好景不长，老四夭折了，小小的婴孩，全身发紫脸发青，张瘸子抱走的时候，说是要给她找个地方埋了。
林凤儿哭的肝肠寸断，三个闺女也跟着嚎啕大哭。
张瘸子回来的时候，听见母女四人哭哭啼啼的，心烦极了：“有什么好哭的？给我闭嘴！”
林凤儿停住了哭泣，不敢看张瘸子的眼睛，三个闺女吓得动也不敢动，大气儿都不敢喘。
张瘸子却又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密密麻麻，恶心极了：“凤儿啊，别伤心了。咱再生一个，你给我生个儿子！”
没多久，林凤儿又怀孕了。
这回不用说张瘸子，就连林凤儿都天天对着肚子说，一定要是个男孩儿。
十月怀胎，林凤儿又生了个女孩儿。
这一下，村儿里风言风语的就传开了。说这张瘸子也是够惨的，好不容易娶上媳妇儿，结果呢，结果是个不生儿子的。
张瘸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听见闲言碎语就上去打人，一来二去的，也就没人敢当面给林凤儿脸色看了。但背地里却越传越邪乎。什么林凤儿命硬，和男人犯冲，克死了丈夫，又不生男孩儿。
林凤儿不太会和人争执，只是偷偷的抹眼泪，越发的沉默。
小五也没活过一个月，夭折了。
林凤儿看见张瘸子把小五抱走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的把小五的尸体抢在了怀里，哭的昏天黑地。
被眼泪模糊的视线里，林凤儿居然发现，小五的脖子上有一个清晰的手印儿！
林凤儿猛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张瘸子。
她一直都知道张瘸子不是个好人，却从没想象的到，张瘸子居然会干这种事！
这太可怕了！
这太恶心了！
林凤儿抱着小五的尸体向外跑去，对着天井剧烈干呕。
张瘸子在后面看着她，一言不发，表情怪异极了。
三个女孩儿凑过去，喊她“妈妈，妈妈”。
林凤儿缓过神来，怕吓着三个孩子，努力的使自己平静下来。
林凤儿把小五递给了张瘸子，声音沙哑颤抖：“找个地方埋了吧，我去做饭。”
“我帮你……”三个女儿争先恐后。
张瘸子目送着林凤儿进了厨房，把手放在小五的脖子上比了比，沉默的离开了。
小五死后，张瘸子消停了一阵儿，没再提要孩子的事情。
那晚，林凤儿打扮的很漂亮。张瘸子只会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炙热的眼光肮脏而热烈。
林凤儿忍着恶心冲他笑了，然后，敲门声响起了。
张瘸子不情愿的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小老太太。
老太太也就一米五，刚到张瘸子的胸口，她穿着绣花儿的小布鞋，顺滑干净的衣服，看起来不像农村人。
“你……”
“我找林凤儿。”
张瘸子喊了一嗓子，林凤儿施施然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林凤儿跟老太太出去了半宿，张瘸子站在门口，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明灭不定的火光映着他丑陋的脸庞。
林凤儿回来的时候，天微微亮了。
张瘸子没问她去了哪里，却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这个屋子的历史，什么抗日战争的时候，他的爷爷在这里躲过的鬼子进村儿，又说什么东屋的柜子里放着存折，还说什么别总自己待着……
林凤儿没搭理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张瘸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人影儿。林凤儿心里打起鼓来，要是张瘸子今晚不回来，事情就难办了 。
天彻底黑透了的时候，张瘸子慢腾腾的回来了。
林凤儿的心“砰砰砰”跳的飞快。
张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就像她的丈夫还没去世的时候，她在河边洗衣服，张瘸子站在另一边看她。
她厌恶张瘸子这种眼神。
突然，张瘸子笑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进屋了。
当晚，张瘸子死了，猝死。
林凤儿居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反而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极了。
老太太一把推开房门，正看见张瘸子的尸体倒在地上，老太太大声嚷着：“造孽呀，造孽！怎么就来晚了呢？”
林凤儿挤出一个微笑：“没晚，没晚，谢谢大师替我的女儿报仇。”
“你谢我干什么呀？！他死可不是因为我，我还没那么大能耐。”老太太神色哀戚：“你和以前的丈夫是不是生过三个孩子？”
林凤儿心里“咯噔”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哎，我算出，你这三个孩子早在出生之时就已经夭折了……”
“胡说八道！她们，她们，现在就在这里！”林凤儿喊着她们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林凤儿慌了.
老太太摇摇头：“张瘸子其实是我的徒弟，你来找我，让我做法害他，他是知道的。他说让我答应你，然后他和你好好谈谈。可我这个徒弟就是个死心眼儿，他知道那三个婴灵缠着你，还害死了你们两个孩子，他昨天晚上用邪灵之术，和它们同归于尽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还有，你不用为了他的死自责，他是自愿的，因为你前夫出车祸的时候，瘸子是能救他的，但是瘸子却没有，这样，他才能娶你。
说到底，都是为了私心，他也是活该……！”
老太太说着就哽咽起来。
林凤儿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后悔，不甘，悲哀，无奈，不知所措。
她想起了小四死去的时候，三个孩子嚎啕大哭，却神情冷漠；
她想起了张瘸子不敢抱小四，战战兢兢的问自己：“她这么小，会不会受伤？”
她想起了张瘸子温柔的安慰她：“我想要男孩儿，但女孩儿也很可爱。”
她想起了张瘸子听不得别人说她一句坏话，不然就上去和人拼命。而张瘸子其实并不厉害，经常被人打的鼻青脸肿。
她想起了张瘸子看着她时，那种露骨的眼神，直到现在，她才读懂，那是她从来没在别人那里感受到的热烈。
她想起了张瘸子把她搂在怀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照顾好你自己。”
泪水争先恐后的向下落，她想，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爱自己的人了吧，为了自己能见死不救，也能为了自己献出生命。
张瘸子那张丑陋的脸挂在墙上，
笑的难看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