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的梦

张红从来不信神,可是最近频繁的压床和噩梦让她开始动摇,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鬼神一说?
年迈的奶奶已经带她看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医生,却都只说她一切健康。至于什么鬼压床的,不过是谬论一桩,根本不应该往台面上提。
奶奶发愁地望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终于在她又一次满嘴胡话却无法醒来以后,带着她找了巫婆。
“你这是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啊?说说你都梦见什么了,鬼压床的时候能看到什么吗?越详细越好。”
巫婆居然是个年约三十的中年妇女,张红几乎第一眼就认定奶奶遇见江湖骗子了,可就算死马当作活马医也不能驳了奶奶的好意。所以即便心里不情愿,她还是认认真真地把自己能回想到的东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说是噩梦,倒更像是一场七十年代的旧电影,还是校园青春爱情系列的,只是最后的结局有些悲惨罢了。若仅仅是这样,张红还不至于吓得梦中尖叫,实在是梦境的最后画面总会定格在一双在半空中晃动的人脚上,如此诡异而富有深意的场景,怕是没几个人能承受得起吧。张红也不例外,每每都会在此刻大声尖叫,却总也无法醒来,只能任凭自己被困在梦中。
就是这个被各个医生嗤之以鼻的梦境,却让年轻的巫婆皱起了眉头,甚至还再三询问了她某些细节问题。
“你确定她没有穿鞋子?”
巫婆见她不以为意的模样,竟是直接上前揪住她的衣领,恶狠狠地开口。
奶奶此刻虽然心疼孙女,却也知道巫婆是为了张红着想,并没有阻拦她的动作,只朝着孙女努了努嘴,示意她认真回答问题。
张红从没有被人如此对待,如今虽然接到了奶奶的示意,也只是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没再多做解释。
年轻的巫婆并没有松手,反而皱着眉头说起了故事。
而张红惊讶地发现,那故事里的主人公居然和她梦中的女孩十分相像,甚至连经历的事情也都能对得上。
在那个年代,自由恋爱还是很奢侈的事情,即便是在提倡民主的学校。可偏偏有那么个标新立异的女孩,不但光明正大地谈起了恋爱,还发誓要和自己的对象考取同一所大学,再一起工作,最后步入婚姻殿堂。
许是被女孩的豪言壮语打动,男孩很是争气地从一个远近闻名的小痞子,硬是蜕变成人见人爱的三好学生。等两人升了高三以后,更是超过女孩直往全校第一的宝座去了。
女孩却没有因此心生不满。
在她看来,无论男孩再优秀再让人羡慕那也是自己的,就算自己成了踏脚石,那也是块拥有幸福的望夫石,多浪漫的事情啊。
然而她忘记了,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特别是自己从被仰望的位置上下来以后,男孩却还没改掉抬头的习惯。
男孩很快移情别恋,瞒着女孩,却告知了除她以外的全校师生。介于他的成绩,学校已经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道什么了,只在心中暗暗感叹,年轻人的爱情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骄傲的女孩知道以后,怕是要闹腾个天翻地覆吧?
女孩终究还是知道了。在撞见两人手拉手以后,她很淡定地说了一声‘借过’,就面无表情地往班里去了。
男孩依旧放肆地拉着新女友秀恩爱,而女孩这个旧人却因为当年的幼稚,被迫承受着同学们的嘲笑。
“还一所大学一起结婚呢,呵。”
“也不知道家长都是怎么教育她的,好歹有点儿廉耻心吧?”
“女追男,不要脸。”
于是女孩的成绩一落千丈,连班主任都再不对她抱有希望,转而将热切的目光投向依旧全校第一的男孩。
然后女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男厕所的门口,用两根红色鞋带绑成的简易绳索。
更凑巧的是,最先发现女孩尸体的,正是早起上厕所的男孩!
“你能想象得到吗?天色正值半黑不白的时候,你走到厕所门口,却发现眼前有一双脚不住地摇啊摇,习惯性地往上看去,却是往日的恋人吐着猩红的舌头吊死在面前。那双不再灵动的大眼睛还没有闭合,死死地盯着你的方向……”
张红忍不住跟着巫婆的描绘开始想象,最后竟是和梦中的场景联系在一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那男孩最后怎么样了?”
张红的直觉告诉她,负心的男孩肯定没有好下场,可巫婆接下来的话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男孩肯定不能死,不然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巫婆缓缓地开了口,见她一脸震惊的模样,还颇有兴趣地拍了拍她的脸颊,示意她赶快回神。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毕竟当年可是得沸沸扬扬的啊,你父亲也因此没有参加高考,白瞎了个高材生!”
巫婆啧啧了两声,径直将张红的噩梦归为恶鬼的报复。可这报复究竟是要到什么程度呢?是要她替父还债,或是仅仅希望她知晓当年的事情,这就要问问一直站在张红身侧的正主了。
张红在原地呆愣了好久,这才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门口的奶奶。却发现向来坚强的奶奶竟是满脸泪水,见自己望过去,还不断地往角落里闪躲,一副愧疚难当的模样。
张红知道,巫婆说的话都是真的。
“可是我父亲早就死了。”
张红平静地开了口。她父亲确实很早就死去,连带着苦命的母亲一起,淹死在回家必经的河里。
“别怀疑,你父母的死和她没有关系。也正是因为没有办法找你父亲报仇,这才试图在投胎转世前将这段往事以噩梦的形式告诉你,也算作报复了吧。”
巫婆说着,轻轻地冲着门口的方向摆了摆手,像是在挥别什么人似的。可张红却并没有在门口看到人,难道她挥别的,原来不是人吗?
“这算哪门子的报复?让我知道与我无关的一切,再不痛不痒地忘记吗?”
张红有些恼怒,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是那样不堪的人,更不愿意承认她在今后的日子里将再难忘记这么个女孩,和她的故事。
“她没有恶意。也许她不过是希望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记住她的人,而那个人刚好是你罢了。”
巫婆淡淡地笑了笑,决定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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