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问我:“梦是什么?”我说:“梦啊,其实很玄妙!很多人都认为在梦里我们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可是谁又能确定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梦中呢?”——吴玉亲笔
我是一名作家,故事发生在几年前,说来很巧,一切都从一场梦开始!那一年夏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来到一个美丽的江南小镇,那里是那么的美妙,那里的一切都感觉如此真实,让你好想停留在那里永远永远。
机缘巧合,在一次街边闲逛的途中,我发现路旁好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们正在散发广告宣传单,还有人大声嚷着宣传口号:“梦中的江南小镇,值得一生寻找的地方,错过再等一千年啊!”那一天,我特别好奇,鬼使神差竟然主动向身旁一年轻女孩索要,小姑娘也不吝啬,果断递给我一份广告单。
打开广告单,我彻底惊呆,这张旅游广告宣传单的上面竟然是我梦里江南小镇的那条街道;街道上的那座石桥,我曾站在上面看风景。瞬间我仿佛已在梦里,梦里的一切都来到现实,又或许现实中的一切恰恰都在梦里,让我傻傻分不清楚。
回到家中我打开皮包,再次翻出江南小镇的宣传单仔细端详。桌子上的相册里放着一张我与亡妻多年前一起游玩的合影,与照片中的妻子深情对望、我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脸蛋。我陷入沉思:自从妻子去世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游玩了,想想那时身穿西装的我是多么的潇洒风光,现在呢我过着单调枯燥平凡的一天又一天,我下定决心放下一切去梦里我曾经到过的小镇看看。
拨打电话联系,旅行社说这次旅游可以免费给我提供当地的民房居住,属于自助三日游:我可以在提供的民房免费住两个晚上并自由在小镇游览,第三天有专门的导游专车接待我环小镇游览。听起来蛮不错的旅程,既然决心已定,我收拾行囊坐上南下的动车。
动车到站,我联系旅行社,旅行社通知我一位姓李的导游已经到达车站接我,稍后便会联系我。挂断电话没一会儿功夫,我的电话响起,我们约定在车站正门见面。片刻,一辆黑色轿车驶到我面前,这是一辆崭新的中级档次的XX车,车身贴纸上粘贴天华旅行社和联系方式。车门打开,一位25岁左右身穿西装革履阳光帅气的小伙子满脸笑容走向我。年轻人递给我一张名片,我们都互相确认身份,导游将我的行李装进后备箱。
途中我们相聊甚欢,导游再次介绍自己名字叫李多福,游客们都管他叫小李,而且再次介绍我此次旅行的食宿及游玩过程。一切都跟之前联系聊过的一样,对于此次旅行我很期待。
不知不觉中,我们的汽车已经驶向一幢民宅,两层的小楼外观古朴又现代。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完全让人惊喜,可以料想到这所房屋的主人是追求时尚的人。
车停在大门外,小李下车帮我拿行李,我们边聊天边走向这幢房屋的大门。我没有留意,“咚”的一声一根圆木棒杵在我双脚面前发出闷响,我止住脚步发现一位年龄80岁左右身穿灰色衣物的老妪手拄一根木拐杖站在我们面前。老妪面容冷漠、话语冰冷:“年轻人,快走吧、快走吧!”我一怔,小李在一旁开口:“吴玉先生,忘了给您介绍——这位是赵奶奶,赵奶奶在镇上生活,这里有客人的时候会来帮忙照看房屋。她老人家一辈子都住在镇上,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快点走吧、快点走吧!”我木讷一句:“嗯,好的。”
进到里屋,小李带我挨个房间参观介绍,从客厅、卧室、厨房到书房、卫生间;从楼下到楼上。根据他的介绍,我得知这里以前住着一位医生,一楼一间上锁的房间是主人诊疗病人的病房,没有事情的时候不赞成进入。来到二楼的卧房,小李给我介绍这里存有主人的一些衣物图书等可以给我阅读使用,前提是不可以造成破坏。
我随意在屋里走动,这时小李的手机铃声响起,他见我示意可以接听电话便接通电话轻声道:“喂,亲爱的,我在安排客户看房子,有什么事我一会儿回电好吗?”
电话那头气冲冲,声音大到我都可以听到:“你还真到这里来啦?你真是疯了,我就在楼下,你马上给我下来,马上立刻!”
“别生气啊,我马上来!”挂断电话,小李满是歉意:“对不起,吴先生。我女朋友跟我闹情绪,今天我已经给这里介绍完毕,您看我现在方便离开吗?”
我点头:“没事,你忙你的吧。”
小李又是歉意:“真给您添麻烦啦,这是房间的房门钥匙,第三天早上我来取钥匙接您。”
我接过钥匙,小李匆匆跑下楼,我挪步到窗口看楼下发生的事情——小李跑到车旁,旁边相同颜色的黑色轿车里跑下一个女孩,匆匆忙忙一把将小李搂在怀里。
楼外两辆轿车旁,李多福跟女友紧紧抱在一起,李多福很惊诧:“你怎么直接带客户来见我?”
小李女友满是泪容,使劲捶打李多福几下:“还不是因为你,都跟你说了这里有危险,可你就是不听,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李多福:“放心吧,一切按部就班,没事儿的啊!”
黑色轿车内一男士探出脑袋嚷嚷:“小姐,我们还有事,你们要吵回家吵吧!”
“对不起,先生,我们马上走”,李多福女友擦擦眼角,转身狠狠瞪着李多福:“你先走,快点!”
窗户旁,我看到小李跟其女友依次开车离开,便安心在屋内踱步。信步走到上锁的那间病房外,一阵奇怪的声响从屋内传出,我慌忙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哒哒哒……”,另一种奇怪声音急促地传来。我的双手开始颤抖,我不顾一切逐个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一把接一把地尝试,我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水。“喀”,正确的钥匙插入门锁中发出清脆的声音,我知道我已找到那把正确的钥匙。我转动钥匙,试图将锁打开,可是忽然,一样东西打在我转动的手背上。我心头咯噔一下,那感觉如触电一般从我手背直达心房,我强忍住恐惧低头查看。“呼……”,该死,居然是一根拐杖。
“年轻人”,赵奶奶冰冷沙哑的声音传来:“你在干什么,这扇门最好不要打开!”
我没有迟疑,拔出钥匙:“赵奶奶,你可吓死我了。这房间有奇怪的声音,我只想打开看个究竟,不信你听!”
赵奶奶转身没有理会,“哒哒哒”拄着拐杖离开:“没有声音的年轻人,快走吧、快走吧……!”
我无奈,只好一路将赵奶奶护送到大门,见赵奶奶腿脚利索地走入大门旁的中式老屋,我转身走向大门外。赵奶奶没有回头,甩出一句冷冷的话语:“晚上八点准时关大门,过时不开!”
我无语却又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点头,边走边玩我来到旅游宣传单上面的那条街道。小镇不是很大,加上小镇只有一座石桥,我顺着河流找到石桥也找到梦中的街道。这里风景很美,犹如一副美丽的画:老宅、古道、石桥、流水、渔船、垂柳,这一切在一起相得益彰、迷人优美!
下午五点天气异常闷热,我就近在一间小餐馆吃饭。饭馆里人很稀少,依稀感觉到所有人看我的表情都很异样,令我不寒而栗,吃完我匆匆离开。
屋外的氛围依旧沉闷燥热,这时候下些雨该多好啊,反正我是这样想的。万没想到天遂人愿,没多久天空开始滴下雨滴,雨淅淅沥沥下起来。
江南的风景很奇妙,雨中有不一样的清新,加之以前并未遇到过,于是我选择在雨中漫步。
天愈渐黑下来,雨水竟也愈下愈大,我看看手表时间竟然已经晚上七点四十多。“轰隆隆”雷声震天,我想起出门前赵奶奶冰冷的话语:“晚上八点准时关大门,过时不开!”此时的我本来还在别人家屋檐底下避雨,这声巨雷把我彻底震醒。此时哪里还管得着瓢泼大雨会把我淋成何种的狼狈模样,我一路飞奔在雨水漫流的小路上,溅起一片一片水花。
万幸,我刚刚冲进大门,大门自动关闭,我望一眼夜幕中的大门长吁一口气。
可恶又可气的大雨,我全身浇透被淋成落汤鸡模样,我也顾不得去拧衣物上的雨水,走进屋里。之前没有研究房屋各个房间电灯的开关位置,我只好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时不时闪电的光亮慢慢前行。走到一楼病房外,一道闪电刚好亮起,无意中我瞥见在紧靠门口的窗户旁一个人的背影直耸耸立在那里。我不敢多做停留,有些担心一楼的安全,我果断跑到二楼的那间卧房。找到开关,打开灯,我大口喘气,很舒畅。寻找换洗衣物我才意识到我的行李都放在一楼卧房,没办法,只得寄希望于这房间主人的衣服。打开衣柜寻找,很是惊诧,衣柜里除了几件医生白大褂外,再无它物。我无奈只好将湿衣服脱下晾在衣架上,将一件白大褂披在身上躺在床上。
一时睡不着,我只好从床头柜上随手拿来一本书阅读。书名《精神疾病1000问》,信手翻开一页——一般来说,“精神病”指的是一类较为严重的精神疾病,或称重性精神病。临床上表现为精神活动的完整性和统一性遭到破坏,有幻觉、妄想等精神症状,心理活动明显异常,其行为对本人、社会、家属造成不良影响。患者往往对自己的病态缺乏认识,否认有病、不愿就医、拒绝吃药……
“轰隆隆……!”
我刚看到入神,天空突然一个霹雳,震得床头柜上的台灯“滋啦啦”发出怪声时灭时亮。楼下再次传来怪声音,这次还有杂物纷纷落地的声响。我很好奇,决定下楼一探究竟。
我轻手轻脚,拿着手上厚厚一本书缓步下楼。
我刚走下楼梯,又是一个霹雳响起,房间里亮着的灯全部熄灭,整幢房子陷入一片恐怖的黑暗里。
奇怪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知道那声音是从病房里传来的,穿过走廊我就可以到达病房,我选择继续前进。
再往前走几步,我离病房越来越近,忽然一个踉跄,我脚下碰到什么东西滑倒在地。地上一片湿滑,我一手撑地一手摸索,意外抓住一个湿乎乎的东西。我下意识凑到眼前想要看个究竟,一道闪电恰在这时划过。吓得我浑身哆嗦、汗水直冒,闪电让我看清我手上的东西竟然是一个人的牙齿——不是一颗,而是满满的一口牙齿。我张开手掌,那牙齿居然也张大想要咬人一般,长这么大从未见到这等怪事。我慌忙将其丢在地上,起身,夺路,准备狂奔。还未开跑,身后的一切让我毛骨悚然,我被一股奇怪力量莫名牵制,身子重新倒在地上。一道刺目的亮光照在我眼前,我的双眼都睁不开,眯缝着才勉强看到一张面色煞白的脸紧贴在我面容的正上方。
“你是胡医生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原来是赵奶奶,我放宽心长吁一口气:“赵奶奶,你可吓坏我了,我是吴先生啊!”
赵奶奶将自下巴向上照射的手电筒照到地上,寻找什么东西:“穿上白大褂可真像啊,我还以为见了鬼,把我的假牙都给吓掉了。”
我捡起地上刚刚丢下的假牙,递给赵奶奶:“赵奶奶,你的假牙!”
赵奶奶接过假牙一下子摁倒嘴里,而后来回晃动几下嘴巴:“上午忘记告诉你,这里打雷下雨的时候经常会停电,我来给你送个手电筒”,我接过手电,赵奶奶又是冷冷的话语:“快走吧、快走吧……”
我想送赵奶奶,扭头才发现赵奶奶早已离开,我借着手电筒的亮光继续查看屋里的动静。病房的玻璃都是磨砂玻璃,外面看不到屋里的情况。手电在这时突然熄灭,没办法,我只好尝试转动拍打手电。很奇怪,手电居然被我拍亮,我再次靠近窗户查探。与此同时,一个更大更响亮的闪电仿佛在院子正中炸开花,我手里的手电被震灭。简直很恐怖,屋内隔着窗户,一个人影笔直地站立跟我对峙。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我顾不得思虑,夺路狂奔。手电脱手落地,一道亮光随之在地上滚动。我冲进卧室,锁上房门,跳上睡床,蒙上被子。
清晨,我身披白大褂在小镇漫无目的地闲逛,一路上空无一人。空气很潮湿弥散着厚厚的雾气,四周一边静寂,没有一丝声响。我漫步到石桥在桥上看风景,不知什么原因我莫名其妙跨过护栏站到桥外部的边缘上,然后张开双臂闭上眼睛。“胡医生,不要啊,千万别跳啊!”耳边传来奇怪的喊声,回头却没有看清叫喊者的模样,我纵身跳下桥一头扎进水中。——躺在床上我汗水直流,睁眼看看周围的一切,我还在屋内卧房中。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我被我的梦境惊醒。
在床上冷静片刻,我到楼下卧室将我的皮箱带到二楼,换身衣服、将白大褂随手搁在椅子上。
我四处走动,随手捡起地上的老式手电筒,不知不觉来到病房外。我非常好奇屋里的一切,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到屋中。
病房内我首先留意的是房间门旁的窗户处,因为我曾两次看到这里有人影出现,这里没什么异常——原来只是一个衣架上面挂着一件白大褂和一个白色医生帽。不由自主,我取下白大褂披在身上。环顾四周:房门左边一个高高的书柜放着许多书籍;旁边是一个供病人仰卧的躺椅,用于遮挡的布帘半遮半掩;房门右边是衣架和药柜;房屋正中是一张方桌,桌子上摆放许多医用器具;角落处是一张就诊桌,桌子两旁各一把椅子,桌子上是听诊器和简单的工具以及几本书。
“扑腾腾”,奇怪的声音响起,我走过去查看,桌脚下一只疲倦的小麻雀正使劲拍打翅膀。我一个箭步,将小东西抓在手里。四下张望,原来屋内一扇窗户半开着随风摆动。我将小东西送到窗外,轻轻张开手,小麻雀先是跳到地上,而后飞入低矮的草丛中。
关好窗户,我脚下踩到什么发出声响,原来是几件工具和书,一定是昨日小麻雀误入房内受到惊吓碰落在地的。我将物品一一拾起,放置在桌上,桌上一本《诊疗日记》映入眼帘。
我下意识打开日记,坐在桌旁仔细翻看:
5月5日 晴转多云
今天日子很平淡,没有病人来访,有点忧伤!
5月6日 晴
今天还是和昨天一样,病人们还是没来,真急死我了。
5月7日 多云转小雨
真是讨厌的一天,已经数月没有病人来访,难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为什么连个病人的人影都看不到呢?
5月8日 晴转小雨
一直没有注意,我好像很久都未睡好觉了。自己总是想睡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又特别容易醒,我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难道我命休矣?真是可怕啊……
5月9日 晴
今天女朋友拿来许多药给我吃,她会不会给我下毒呢,我没想太多,吃完药全部将药吐在洗手间里。今天照旧,无病人。
随手翻看几页《诊疗日记》,我发现很长的部分都是在写没有病人来看病的内容。我感觉很乏味,便往后翻了很多页,这里的字迹很潦草:
8月11日 晴
没有病人来都不算什么稀奇事了,今天突然来一位电工修理电路。一直都很怀疑,会不会有人使用啥高科技的武器在控制我的身体,今天电工的到来,更加重我的疑惑。电工走的时候还跟女朋友有说有笑的,好像在谈什么秘密,相隔太远,我什么都没听清。我清清楚楚看到女朋友递给电工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电工接到手后,居然欢声笑语地离开。太可怕啦,难道女朋友也参与其中,身边信任的人全都叛变了。事后我质问女友是否有人在家中安装先进仪器控制我的行为,她倒很平静,反过来安慰我别多想、别多想,拿来水和药给我吃。非得给我吃药折磨我,我受不了快要崩溃了……
8月12日 多云
今天真是大好事:早上我把女友带到外面散步,在石桥上我跟她彻底摊牌——分手。一切都跟她讲明,就是要分手,不想耽误她的青春。原本我想看看她的表现,没想到她跟我料想的一样,百般撒娇想要留在我身边。哼,可恶的女人啊,竟然试图使用花言巧语蒙骗我,我才不会让你继续毒害我呢。我实在忍无可忍,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我使尽全力给了她一巴掌,我的手都肿了。我知道她很疼,哭声很大很绝望,看她远去我反而很平静、很平静……
翻到《诊疗日记》下一页,8月13日的日记竟被人为撕掉,我继续看8月14日的内容:
8月14日 晴
今天阳光明媚,心情很好,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昨天我跟女友和好,现在我们一切很好,我们俩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今天是我们举行婚礼的大喜日子,虽然只有我们两个、没有亲朋的祝福,但我们一天都很开心、很快乐。今天我们把新家布置的漂漂亮亮的,又把昨天准备的照片全贴在房间里……
正午时分,我漫步到附近一家小店吃午饭,店家匆匆送来一张菜单又匆匆回到后厨。周围几桌客人自我进店以后就不断交头接耳讲些什么,那种感觉让我很不自在,仿佛数千根针一样在刺扎我的身体,很是难受。饭菜上齐,我狼吞虎咽,吃完将钱往桌上一丢慌忙离开。
饭后闲逛,我才注意到我居然身上披着白大褂,我只好悻悻回到住处。卧房中我看到房屋主人跟女友的众多合影,之前没太留意,细看我才发现这些照片有很多相似和很多奇怪的地方:每一张照片的男主人都是身穿白大褂,并且其面部都被人为擦成模糊不清的模样,像是故意为之;女主人在照片中都是身穿红色裙子,每张照片的面部容貌都有差别,如果不仔细瞧,很难相信这是同一人的照片;两人的表情和动作基本一致,摆拍的一样。
我很好奇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走到病房继续翻阅《诊疗日记》,日记上是更加潦草的字迹:
8月15日 晴
结婚后的生活果然不一样,心情舒畅天气也晴朗,病人也来啦。
患者:(空白) 性别:男 年龄:62岁 症状:入睡困难,易醒,精力过人,语无伦次,情绪易变。
聊天内容:“老人家,您最近睡眠怎么样?”“睡不好、睡不着、睡不好、睡不着……”“早上会早醒吗?”“嘿嘿,睡不着、睡不好……”“老人家,还有别的吗?”“吼吼(怒吼声),睡不着、醒得早、睡不着、醒得早……”“好,病情我了解啦。我把药包好放在你外衣口袋里,药包外面有笔写的每天用量,你回到家让家里人给你吃!”“嘿嘿哈哈……”
今天很高兴,因为病人是笑着离开的,我非常非常高兴!
8月16日 多云转晴
患者:(空白) 性别:男 年龄:56岁 症状:行为怪异、挤眉弄眼、特爱干净。
行为表现:患者进屋看见一盆水便开始洗手,没有我制止他恐怕要一直洗下去;安排他坐的时候他喜欢不脱鞋子蹲坐在座位上;讲话时眼角时不时会不受控制的抽搐、喜欢做鬼脸、讲话少,喜欢蹲坐在椅子上一天都不动。
遇到这样的病人我也很无奈,只得将包好的药包塞进他上衣的口袋里。
不知不觉,天渐黄昏,我见《诊疗日记》全是写些病人的病况,顿感无味。我索性将日记翻到最后一页,这页上面的笔迹可以用狂草形容,认真辨认才能看懂:
10月5日 阴天
患者:(空白) 年龄:29岁 症状:患者疑心病重,不久将亡。
行为表现:今天上午病房进来一位年轻男士,他的年龄跟我相仿、模样跟我差不多一样帅气。病人坐下不久妻子进药房送来两杯水,我一边喝水一边跟病人聊天,在我喝水的时候我竟发现病人从我妻子手中接水杯时开始便一直牵着妻子的手。他们好像很久之前已经认识,片刻后他们手牵手高兴地进到卧室。我追进卧室,寻遍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找到两人的踪迹。再找其他房间居然始终没找到妻子,我断定这个病人不久后会死掉。现在家里只有我孤单一人,我也要离开,永远地离开……
合上《诊疗日记》,屋外天色渐黑,我将白大褂挂在衣架上,上楼进到卧室。躺在床上,始终难眠,脑袋里一遍又一遍闪现日记中病人和医生在一起的场景。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走进两个熟悉的朋友,原来他们也在这里游玩,我们很高兴、相聊甚欢。一个朋友坐在我床边,另一人则在储酒柜里取出一瓶洋酒仔细品尝。突然,一个表情狰狞、白色眼珠怒瞪、白发冲冠的中年男医生手持一把长长的尖刀冲进卧室,刀上沾有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看那人的样貌恐怖,模样跟我自己很相似,有那么一刻我感觉那人就是我穿白大褂的自己。事情来的突然,一切都很惊悚,但是我又手足无措,我只得双手拉被子将脑袋蒙住。我很清楚的感觉到有人跳上我的床,我的身体被压住,然后双手也被人狠狠摁住,我不敢说话、不敢大口呼吸、身体动弹不得。那人正隔着被子冲着我的脸呼吸嗅探,像是僵尸在闻活人的气息一般恐怖,我甚至闻到一股股恶臭迎面扑来。与此同时,我的脖子被人狠狠掐住,很疼很痛,我无法呼吸,马上要窒息一样。屋外一只乌鸦“呱、呱、呱……”的叫声聒噪且烦人,听着无法忍受。
“叮铃铃……”,手机铃声响起,我被惊醒。原来是我做的一个梦,可是一切好像又不全是梦。它是那么真实,在我睁眼的瞬间我可以感觉压在我身上的重量霎那间消失、掐在我脖子上的重量则逐渐消失。
窗外乳白色的天空渐亮,我的被子杂乱的盖在身上,看看闹钟时间是早上5:34分,我调节好心情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导游李多福:“吴先生早上好,抱歉这么早打扰您,之前约好的今天我来取钥匙带您环镇观光,现在我已经在您楼下了!”
我抹去额头的汗水:“没事,你先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下来。”
起床穿衣叠被子,一切要收拾的跟来时一样。我打开衣柜,将穿过的白大褂挂进衣柜,刚挂进衣柜,我的手意外碰到旁边另外一件白大褂上衣口袋里沉甸甸的东西。
我很好奇,将白大褂里的东西掏出一些来查看。东西掏出,是一个一个小药包,白纸叠成的,上面写着不同的药片用量和开药时间。我很惊诧,将白大褂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几个口袋里的所有药包全部倒在地上按时间一一排列。这时间我很熟悉,我下楼取来《诊疗日记》比对,药包上的时间竟然跟日记上医生开药的时间一致——从8月15日一直排到10月5日。难道病人们没有将药带走?为什么药包会在医生自己的口袋里?难道根本没有病人?一连串的疑问,我决定一探究竟。一不做二不休,我将药包全部装进白大褂重新挂进衣柜,然后把厚厚一本《诊疗日记》放进我的皮箱。其余一切收拾妥当、物归原处,把药房也锁上,我拖着行李箱来到大门外。
楼外导游李多福见我出现,笑脸相迎,先将我手里的钥匙接到手里,而后将我的行李搬上车。汽车发动驶远,我回头张望,赵奶奶拄着拐杖直直地立在自动关闭的大门里。
一路上李多福带我环绕小镇游览、讲解路过的风景和风土人情,可是风景再美又怎样呢,我深深陷入对住处房主医生所做一切的沉思。
我解不开那么多疑问,好奇道:“小李,我住的这家房东,以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李多福早有预料一般,回答很镇定:“这房屋主人啊,以前是个精神病医生,后来因为女友遭遇车祸离世而绝望跳河。之后他一直失踪,我们寻找他多年,一直希望找到他认回属于他的房产,可惜呀,不知道这次能否实现。”
我眉头紧蹙:“他有结过婚吗?”
李多福摇摇头:“肯定没有,在镇上谁家有点什么事全镇都会知道。”
我微微点头,对小李之后的风景讲解全不关心。
……
不知不觉时间已到下午,小李将我送到车站,下车前我随口问:“这房屋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李多福半开玩笑:“他的名字叫胡玉,跟你的名字很相似,你有没有感觉自己就是胡玉本人呢?”
我摇头:“这倒没有!”
坐动车返回家里已是夜里,我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看着我与亡妻的合影——我身穿西装精神抖擞、妻子则十分优雅。随手捉起桌上一只笔,我一边沉思一边用笔轻点几下桌子,而后打开抽屉取出稿纸写起来:
“我是一名作家,故事发生在几年前,说来很巧,一切都从一场梦开始!那一年夏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来到一个美丽的江南小镇,那里是那么的美妙,那里的一切都感觉如此真实,让你好想停留在那里永远永远。
……”
午夜时分,我将写好的手稿打成电子版用邮件发送给编辑,然后掏出手机给编辑发信息:“孙编,我最新写的小说《精神病医生》已发到你的邮箱。这个故事很精彩,相信你会喜欢,我认为它可以改变我的人生……”。
手机放下,我重新打开《诊疗日记》随手翻看,不知不觉已趴在桌上进入梦乡。
清晨,我身披白大褂在小镇漫无目的地闲逛,一路上空无一人。空气很潮湿弥散着厚厚的雾气,四周一边静寂,没有一丝声响。我漫步到石桥在桥上看风景,不知什么原因我莫名其妙跨过护栏站到桥外部的边缘上,然后张开双臂闭上眼睛。“胡医生,不要啊,千万别跳啊!”耳边传来熟悉的喊声,我回头竟发现叫喊者是赵奶奶,我跳入河中、双手拼命挣扎。
东西掉落地上,我被惊醒,低头查看,地上是碎落的相框和《诊疗日记》。我弯腰去拾,手指被破碎的玻璃碴扎破,我只好用嘴巴吮吸伤口,另一只手去拿落地的物品。在拿《诊疗日记》的时候一张折叠的纸片掉落在地,打开来却是意外的发现——一张被人为撕下的日记,8月13日那张:
8月13日 小雨
今天是个悲伤的日子,今天我得到噩耗——女朋友昨天从我这里离开后遭遇车祸离开人世。上午去参加她的葬礼心很痛,好几次哭晕过去,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大脑一片空白。半夜爬起来我非常后悔、非常悔恨,如果时间可以倒退,我肯定不会跟她分手,我会让她一辈子永远幸福。……我想出一个好办法,我决定永远跟女朋友在一起不分开,我用电脑将我们俩的照片重新设计好:我的照片还是用白大褂,女朋友用她最爱的红裙子。给女朋友,不,是妻子。给妻子设计成很多年龄段的不同模样,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跟妻子在一起了。我把照片原件揣在兜里保存,看到其他照片打印出来我又很懊恼很愤怒,我怎么配得上这么优秀的妻子呢?我不要见到我自己的样子,我把照片里我的脸都擦掉,这样我可以永远只记得妻子的好、忘记我的不是。想想明天我们要举行婚礼,我又很兴奋,真是好好开心的事情啊!
我将这页日记放在桌上,看看旁边我写作小说的手稿,它们的字迹竟那么相似。不,不是相似,是完全相同的笔迹。我仔细查看我与亡妻合影的照片,为什么我穿西装搭配妻子穿红裙子的照片显得我那么假?为什么照片上西装的部分有一个角是翘起的?我低头神经质一般瞪大双眼,直勾勾紧盯着用手去触碰那翘起的一角,用手居然可以撕开露出西装底下原来的衣服——身穿白大褂的我站在照片里。我头皮发毛,使劲摩挲,这张照片没有修改动手脚,照片不可能有假。空气很压抑,我呼吸急促,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我身体里涌动、我的身体不由得向后仰倒,椅子也跟随我的身体倒在地上。我的脑海里各种画面各种声音不断闪现:我跳河看到赵奶奶和赵奶奶的叫声“胡医生,不要啊,千万不要跳啊”;漂在河流的我突然睁开双眼;我被人救起,有人将自己的大衣披到我身上;有人扶着我脑袋问我的姓,我脑袋疼喊出“呜……(声音)”,问我职业,我用手对着他比划写字的样子,这个人告诉身边的同事“这个人姓吴,是个作家”;我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荡;我将口袋里的照片晾干,并从书上面剪下一个西装图片粘到照片上,装进相框里;我跟女朋友在一起的许多高兴日子;我跟女朋友分手;我参加女友的葬礼;我一个人在病房里自己给自己诊病;李多福的那句玩笑话“你有没有感觉自己就是胡玉本人呢?”……我口吐鲜血,而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