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个人,如果你的亲人不幸故去且徘徊不去,请去找她,她能奏出属于你亲人的安魂曲,从此灵魂会去往该去之地,它能安息,你能安心。
这个人的名字叫沉生。
王若怀第一次听说沉生的名字的时候,是在朋友的追悼会上。那是他的大学同学,挺甜美可爱的一个女孩儿,在过马路时为了救跌倒的小孩而被加速行驶的汽车撞倒,抢救无效死亡。她不过才二十岁的年纪,曾跟王若怀说过很多梦想,最伟大的那个,是去贫困山区给孩子们支教。她喜欢孩子,所以在那个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于她而言,义不容辞。
听说这个噩耗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开始哭泣,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死亡会降临到这个女孩的头上,昨天还甜甜笑着的她,如今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身体那么冰冷,从今往后,都再没有一丝温度。恰好那天路口的摄像头损坏,没有拍下事故画面,肇事司机逃逸,至今未被找到。
同学们自发组织了女孩的纪念会,在学校的操场上摆了心形的蜡烛,大家围着烛火坐在一起,讲女孩儿的故事,每个人脸上初始还是回忆的美好笑容,后来都齐齐缄默,有女生忍不住先哭了起来,啜泣声在操场上空盘旋,王若怀就在这时听到了一阵美妙的音乐声。这是一支他从未听过的曲子,舒缓而沉静,王若怀的眼睛被泪水模糊,恍惚间看到烛光中站着那个女孩儿,冲他们每个人微笑,如她生前一样。
操场就挨着艺术学院的教学楼,学校的乐队常在里面排练,总有歌曲声传出来,所以王若怀以为那是乐队演奏的乐曲,正好应景,也正好替他们送了女孩儿一程。可直到王若怀去参加女孩儿的追悼会,在那里看到一个女人用小提琴拉出这首曲子,他才知道,他猜错了。
王若怀是作为班级代表和另外两名同学一起去参加的追悼会,女孩儿的黑白照片高高悬挂在灵堂上,亲朋好友伫立其下,前面的灵床上躺着女孩儿,鲜花簇拥着,睡得安详。众人齐齐对着女孩儿的尸体默哀,便在这时响起了音乐,小提琴的声音,自灵堂一旁的屋子里传来,王若怀听到这熟悉的曲调,下意识抬头,被身旁的同学小声警告:“默哀呢,专心一点。”
王若怀的余光像周围瞟去,所有人都在低头默哀,似乎并未被这乐曲声打扰,他们没觉有什么不妥,好像在默哀的时候播放乐曲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三分钟很漫长,漫长到王若怀听到高跟鞋的声音,默哀仍没有结束。小提琴的声音渐行渐近,王若怀再忍不住,稍稍抬起头来,看见了那个女人。女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裙,边拉奏小提琴边绕着灵床走动,好像是在跟沉睡着的女孩儿做最后的告别。
女人头上戴着帽子,黑纱遮面,容颜朦胧,却依然能辨别。那是一张异常沉静的脸,无悲无喜,像是旁观着世间冷暖苍凉,王若怀觉得有一个词很适合形容这个女人:孑然一身。
女人抬起眼来,看见了王若怀。
她微微一笑,竟是朝王若怀走来,舒缓的乐曲让人的心变得异常平静。女人的高跟鞋声便显得突兀,她在王若怀面前站定,说:“这是安魂曲,送给她的。”
“你是谁?”王若怀问。
“我是沉生,给亡灵演奏曲子,她走得不安心,我来送她一程。”
这女人说话很奇怪,王若怀诧异周围的人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整个灵堂像是静止了,只他二人可以活动。
“你知道吗,我演奏给灭个亡灵的安魂曲是不一样的,因为每个人的这里都不一样。”她指了指自己的心:“你想知道自己的安魂曲是什么吗?”
王若怀吓得连连摇头:“我还不想死。”
“那等你死的时候再说吧!”沉生笑道:“很快,我们会再见面的。”
她如同来时那样,演奏着小提琴,退回了灵堂旁边的房间里去,静止的时间好像突然又流动了起来,周围的人开始走到灵床前做最后的告别。他问同来的同学,无人听到那舒缓的乐曲声,方才发生的一切好似只是王若怀的幻觉。
王若怀回家,只见到母亲,说是父亲出差,单位临时决定的,说走就走,也没交待什么时候回来。正好父亲的车子留了下来,王若怀便开着出去了,他早就和几个朋友约好晚上看电影,车子刚好排上用场。
王若怀有个习惯,开车是一定要听音乐的。刚开始放出的音乐都是他U盘里的,可没过多久,响起了一阵他从未听过的不同寻常的音乐声。
说它不同寻常,是因为这音乐着实有些诡异,听得王若怀心里有些发毛。他不记得自己曾下过这首歌曲,也不记得父亲在车上放过这首歌曲,父亲常听的都是过去的老歌,而现在车上放着的,则是一段小提琴曲。
小提琴曲?王若怀心头一颤,想起了沉生。
便在这时,他从车子的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父亲。幸好是在等红灯,王若怀才没有把车子开飞出去。父亲正端端正正坐在后座上,有些严肃的看着他。
“爸,你什么时候坐上车的,我怎么不知道?”
“若怀,以后开车不要听音乐了。”父亲说。
“为什么啊?”王若怀十分不情愿:“你开车的时候也听的。”
“不安全,以后我不会再听了,你最好也不要听。”
王若怀撇撇嘴,把音乐关了,忽然想起了什么:“爸,你不是出差了么?”
“想你了,所以回来看看。”
“爸你真逗,说出差就出差,说回来就回来,搞得跟旅游似的。”
父亲却是没笑,指了指前方:“看路,开车小心点。”
王若怀这才注意到变绿灯了,边开车边问:“爸,我跟同学看定影去呢,待会儿到了电影院你把车开回去得了,我看完电影坐公交回去。”
没有回应。
“爸?”
王若怀看向后视镜,后座上空荡荡一片,哪里有他的父亲?
王若怀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在了路边,几个骑自行车的人堪堪躲过,对他骂骂咧咧。王若怀却直直盯着后座,那里有一片凹陷,明显是坐过的痕迹。
车子里这时又响起了音乐声,诡异的小提琴,好像月夜下鬼鬼祟祟的一只狐,听得人心惊肉跳。王若怀忙去关音响,可是无用,因为他的音响压根儿就没有开。这段小提琴曲像是无端生出的鬼魅,没有开关控制它,所以自生自灭。
王若怀再没有心情看电影,开车回家,期间胆战心惊偷瞄后视镜,生怕父亲又像方才那般突然出现。
回家打父亲手机,无人接听,王若怀坐立难安,直觉感到父亲出了事,向母亲说明自己的想法,却得到母亲轻描淡写的询问:“是不是你们班上同学去世的事情给你造成了心里阴影?逝者已逝,生者该更好的活。”
逝者已逝,生者该更好的活,我们常用这句话来安慰别人,同时安慰自己,其实不过都是场面话,时间是一剂良药,再大的苦难终会成为一杯白开水,无色无味。
王若怀睡得很不好,半夜被噩梦惊醒,看到书桌前坐着个人,他吓了一跳,要去开灯,被那人制止:“若怀,是爸爸。”
王若怀瞪大了眼睛,充分适应黑暗后便看清了那人的容貌,的确是父亲:“爸,你回家了?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去看了个朋友。”
“你是搭了我的车对吧?怎么转眼就不见了,你什么时候下的车?”
“你等红绿灯的时候。”
“爸,你是不是在骗我?”
“若怀,以后开车小心。”
“什么?”
“以后开车小心,还有,好好照顾妈妈。”
“爸,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这么晚,你是不是该睡了?”
王若怀看见父亲站起身,出了他的卧室。小提琴曲在同一时间响起,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这诡异的声音。
王若怀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冲出卧室来到客厅,却听见刺耳的电话铃声,他颤抖着手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冰冷:“您好,这里是警察局。”
几天前,王若怀的父亲醉酒驾驶,撞人逃逸,却因为车速太快撞上路边大树,当场死亡。被父亲撞死的那个女孩儿正是王若怀的同班同学,而开着车回家并告诉妻子临时出差的那个,是父亲的魂灵。
父亲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例行的默哀时间,王若怀又见到了那个女人。沉生,她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头戴面纱,拉着小提琴从灵堂旁边的房间走出。悠扬的小提琴声好像月夜下鬼鬼祟祟的一只狐,悄然来至身畔。
“我说过的,我们会再见面。”沉生说:“这首安魂曲是给你父亲的,每个亡灵走的时候我都要送他们一程。”
“他走得安心吗?”王若怀问。
“只要我来,亡灵都会安心。”
王若怀笑笑:“那就好,那她呢?”
“比你父亲安心。”
如果你参加葬礼,见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裙,头戴黑色面纱并拉着小提琴的女子,那么,请移开你的目光,静静默哀。她会为每一个不愿离去的亡灵演奏一首安魂曲,送他们上路,从此人世间再没有未了的怨,再没有不解的仇。
请记住,这个女子,叫做沉生。
这世上有一个人,如果你的亲人不幸故去且徘徊不去,请去找她,她能奏出属于你亲人的安魂曲,从此灵魂会去往该去之地,它能安息,你能安心。
这个人的名字叫沉生。
王若怀第一次听说沉生的名字的时候,是在朋友的追悼会上。那是他的大学同学,挺甜美可爱的一个女孩儿,在过马路时为了救跌倒的小孩而被加速行驶的汽车撞倒,抢救无效死亡。她不过才二十岁的年纪,曾跟王若怀说过很多梦想,最伟大的那个,是去贫困山区给孩子们支教。她喜欢孩子,所以在那个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于她而言,义不容辞。
听说这个噩耗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开始哭泣,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死亡会降临到这个女孩的头上,昨天还甜甜笑着的她,如今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身体那么冰冷,从今往后,都再没有一丝温度。恰好那天路口的摄像头损坏,没有拍下事故画面,肇事司机逃逸,至今未被找到。
同学们自发组织了女孩的纪念会,在学校的操场上摆了心形的蜡烛,大家围着烛火坐在一起,讲女孩儿的故事,每个人脸上初始还是回忆的美好笑容,后来都齐齐缄默,有女生忍不住先哭了起来,啜泣声在操场上空盘旋,王若怀就在这时听到了一阵美妙的音乐声。这是一支他从未听过的曲子,舒缓而沉静,王若怀的眼睛被泪水模糊,恍惚间看到烛光中站着那个女孩儿,冲他们每个人微笑,如她生前一样。
操场就挨着艺术学院的教学楼,学校的乐队常在里面排练,总有歌曲声传出来,所以王若怀以为那是乐队演奏的乐曲,正好应景,也正好替他们送了女孩儿一程。可直到王若怀去参加女孩儿的追悼会,在那里看到一个女人用小提琴拉出这首曲子,他才知道,他猜错了。
王若怀是作为班级代表和另外两名同学一起去参加的追悼会,女孩儿的黑白照片高高悬挂在灵堂上,亲朋好友伫立其下,前面的灵床上躺着女孩儿,鲜花簇拥着,睡得安详。众人齐齐对着女孩儿的尸体默哀,便在这时响起了音乐,小提琴的声音,自灵堂一旁的屋子里传来,王若怀听到这熟悉的曲调,下意识抬头,被身旁的同学小声警告:“默哀呢,专心一点。”
王若怀的余光像周围瞟去,所有人都在低头默哀,似乎并未被这乐曲声打扰,他们没觉有什么不妥,好像在默哀的时候播放乐曲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三分钟很漫长,漫长到王若怀听到高跟鞋的声音,默哀仍没有结束。小提琴的声音渐行渐近,王若怀再忍不住,稍稍抬起头来,看见了那个女人。女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裙,边拉奏小提琴边绕着灵床走动,好像是在跟沉睡着的女孩儿做最后的告别。
女人头上戴着帽子,黑纱遮面,容颜朦胧,却依然能辨别。那是一张异常沉静的脸,无悲无喜,像是旁观着世间冷暖苍凉,王若怀觉得有一个词很适合形容这个女人:孑然一身。
女人抬起眼来,看见了王若怀。
她微微一笑,竟是朝王若怀走来,舒缓的乐曲让人的心变得异常平静。女人的高跟鞋声便显得突兀,她在王若怀面前站定,说:“这是安魂曲,送给她的。”
“你是谁?”王若怀问。
“我是沉生,给亡灵演奏曲子,她走得不安心,我来送她一程。”
这女人说话很奇怪,王若怀诧异周围的人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整个灵堂像是静止了,只他二人可以活动。
“你知道吗,我演奏给灭个亡灵的安魂曲是不一样的,因为每个人的这里都不一样。”她指了指自己的心:“你想知道自己的安魂曲是什么吗?”
王若怀吓得连连摇头:“我还不想死。”
“那等你死的时候再说吧!”沉生笑道:“很快,我们会再见面的。”
她如同来时那样,演奏着小提琴,退回了灵堂旁边的房间里去,静止的时间好像突然又流动了起来,周围的人开始走到灵床前做最后的告别。他问同来的同学,无人听到那舒缓的乐曲声,方才发生的一切好似只是王若怀的幻觉。
王若怀回家,只见到母亲,说是父亲出差,单位临时决定的,说走就走,也没交待什么时候回来。正好父亲的车子留了下来,王若怀便开着出去了,他早就和几个朋友约好晚上看电影,车子刚好排上用场。
王若怀有个习惯,开车是一定要听音乐的。刚开始放出的音乐都是他U盘里的,可没过多久,响起了一阵他从未听过的不同寻常的音乐声。
说它不同寻常,是因为这音乐着实有些诡异,听得王若怀心里有些发毛。他不记得自己曾下过这首歌曲,也不记得父亲在车上放过这首歌曲,父亲常听的都是过去的老歌,而现在车上放着的,则是一段小提琴曲。
小提琴曲?王若怀心头一颤,想起了沉生。